第一章 内情 又一次事故(第3/3页)

“我听说他遇到了车祸。”护士说,然后再次询问吉姆的姓名。

这次葆拉没有迟疑,她提供了吉姆的姓名。

“我叫戴伦。”小伙子补充道,虽然没人问他。

“不会吧。”葆拉说。

“确实是的。”戴伦说,听起来仿佛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护士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我们回到车祸上来好吗?你们报警了没?”

戴伦做了个显而易见的鬼脸。他长篇大论地描述那名司机怎样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倒车。此时吉姆已心不在焉,他想起艾琳在他面前露出的困惑表情,仿佛她变成了别的什么,不是她表面上的那个人,而是被禁锢在她体内的另一个人,她自己的一个脆弱缩微版,像俄罗斯套娃中最后的那个。

“他不想指控。”葆拉说,“说句题外话,我认识一个出车祸的女人,她两条腿都没了,只好装上塑料假肢,到了晚上就把假肢放到床底下。”

“不会吧。”戴伦说。

护士要求看看吉姆的脚。谢天谢地,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等到他们准备离开医院,已是晚上10点半了。X光显示吉姆的脚趾没有骨折,但值班的年轻医生怀疑他的韧带受伤了。为保险起见,他们给吉姆打了蓝色的石膏,一直打到了膝盖,又给他开了一瓶止痛药,借给他一副国民保健服务提供的拐杖。

“我一直想要一副拐杖。”葆拉告诉戴伦。

“我打赌,你那样子会很可爱。”戴伦说。他俩满脸绯红,就像圣诞树上的红色装饰球。

“吉姆还算走运,”护士补充道,声音中透着迷惑,“由于他的靴子莫名其妙地很长,因此他受的伤被降低到最小限度。”她递给他一份保养石膏的说明书和一张两周后做复查的预约单。当她询问吉姆是否愿意指认那名司机时,他结结巴巴、极度困难地吐出那个词:“不……不……不用了。”护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建议葆拉在吉姆从惊吓中恢复后让他联系警察。就算他不希望提出指控,也会获得受害者援助以及电话咨询。今非昔比,心理学不再是个禁忌字眼,现在有各种各样帮助受害者的策略。

这对年轻人坚持又叫了辆微型出租车,把吉姆送到那个住宅区。他们拒绝接受他的钱。葆拉跟戴伦聊起她目睹过的若干事故,包括机动车道上一次真实的连环车祸,以及她朋友的耳朵被发钳烫伤的事。吉姆疲惫不堪,只想睡觉。他的折叠床连同床上的毯子和枕头似乎在黑暗中逐渐显现。他都能听见折叠床铰链发出的吱吱嘎嘎声。

他们刚经过那块提醒司机小心驾驶的牌子、绿地和旱冰场,他就要求下车。

“可是你的露营车在哪儿呢?”葆拉说。她瞥着那些密集的住宅和遍布克兰汉村的圣诞彩灯,它们不停地闪烁,就像顽固的头痛。吉姆指着那个死胡同说,他就住在末端。那是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沼泽了。在他露营车外的远处,一阵狂风吹来,林子里黑色的树枝随风摇摆。

葆拉说:“我们可以送你进去,还可以帮你烧壶水。”

“你可能需要帮助。”戴伦说。

但吉姆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从未有别人踏进露营车一步,那是他自我的最深处,绝不能让人看到。想到这些,他感到一阵灼痛,就像一道新张开的裂缝,将他和其余世界分隔开来。

“你确信自己没事?”戴伦问。

吉姆点点头,因为他无法开口说话。他向出租车司机挥挥手,表示自己很好,很愉快。

在这个小区外,黑漆漆的沼泽像固体一般巍然耸立。一层层的泥土和野草沉积下来,化为岩石,无始无终。一轮古老的月亮照着这片土地,成千上万的星星穿过岁月,送来点点星光。如果此刻这片土地伸展开来,张开大嘴,吞下那些房屋、道路、高压线铁塔和灯光,就不会留下人类的任何踪迹。这里将只有黑暗、沉睡的山丘和亘古如斯的天空。

那辆微型出租车穿过绿地,尾灯亮着。拐过那道弯,它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只留下吉姆一个人,望着这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