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两难的棘手事,古平原谋划两全(第3/11页)

“喔,我记得了,这里便是你哥嫂的住地。”古平原抱歉地笑了笑。

“其实是我嫂子的娘家。”乔松年步下两级台阶,“听起来古老板不是专程来找我,那么到这村子所为何事呢?”

“乔兄,上次匆忙间我也没时间细说,我现在县里万源当铺当个朝奉,你就别再老板长、老板短了,我比你年轻,你我兄弟相称吧。”

“这……好吧,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古贤弟。”

“乔兄,我到这儿其实是受了县里许主簿的嘱托。”

古平原把事情一说,乔松年挑了挑眉毛:“想不到这许主簿倒是个好官儿,我方才在保长家,就是因为这事儿发了脾气。唉……”他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呢?”古平原问。

“别站在街上说了,走几步就是我嫂子家,咱们去那儿吧。”

古平原随乔松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上次怎么听你嫂子管自己的丈夫‘松年、松年’的叫,那不是你的名字吗?”

乔松年笑一笑:“这话说起来就有些长了。”

原来乔家两兄弟,长兄叫乔松年,弟弟叫乔鹤年,取的是“松鹤延年”的意思。他们父母早亡,哥哥一向在祁县乔家堡做事。因为弟弟读书有天分,所以哥哥一直拿钱供他读书。嫂子乔温氏极是贤惠,不仅支持哥哥抚养小叔,而且还攒下私房钱为小叔子娶妻成家。乔温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女,自从嫁了乔家长兄,便专心家务,照顾丈夫子女,实在是妇人中的楷模。

“可惜呀,老天爷大概是嫉妒我大哥妻贤子孝,居然让他得了离魂症。”乔松年脸上一阵黯然。

那是三年前,乔家堡老主人去世,一直贴身服侍的哥哥乔松年大概是因为悲伤过度,忽然发了疯,谁也不认,谁也不理,打人毁物,口中还念念有词,结果被乔家堡捆起来送回了家。乔温氏大哭一场,只得悉心照顾,可是乔松年的疯症不时发作,不留神就跑到外面乞讨度日,可把乔温氏给苦坏了,一边要带孩子,一边还要不时寻找疯丈夫。没办法只得回到娘家油芦沟村来住,有父母帮衬着,方才好些。

“我去悬济堂当伙计,其实也是想顺便认识些名医,看看能不能找到治我哥哥的好药。我又听说这离魂症若是常常被人叫名字,时间长了,三魂六魄就会被喊回来,虽然是巫医的不经之谈,但何妨死马当活马医,所以到了悬济堂报名字,我就索性用了我哥哥的名字,反正那儿也没人认得我。”

“所以你是乔鹤年,不是乔松年。”古平原这才恍然大悟。

乔鹤年点了点头,忽然一指:“到了,这就是我嫂子家。”

那是一处三面土墙的小院,一间正房左右开间,院子里有鸡舍,还有一处谷仓。古平原视线一扫,发现在小院外面隔墙盖着一个黄土打坯的矮屋,上面铺着油毡纸,压着十几块瓦,门便是斜搭的一块木板。

“这样的猪舍倒从没见过,放在院外不怕被人偷了去?”古平原一指那矮屋。

乔鹤年有些尴尬:“贤弟,这是我住的屋子。我大哥不时犯疯症,我住在嫂子家,只怕惹人闲话,所以在外面搭个土棚子。”

古平原一愣,这矮屋如何能住人?他推开木板,弯着腰向里一探身。发觉蜗居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领草席铺在地上,别处连个草梗都不见,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好,枕边放着几册书和一盏油灯,还有一个席地而坐的蒲团。古平原是读书人心性,见乔鹤年守礼苦读,心里一阵感动,双目不由得潮湿了。

乔鹤年把古平原让进小院,乔温氏见来了客人,连忙端茶倒水。那天天色已晚,又情势危急,古平原没有看清乔温氏的长相,此时看去就见乔温氏虽然穿着朴素,可是不掩秀色,柳叶眉、丹凤眼,双瞳剪水,体态姣好,确实是个美貌的妇人。那乔松年蹲在一旁,见到陌生人来家中有些紧张,站在门边双手连连搓动,显得很不自在,不时用眼看向自己的妻子。

“没事的,是大弟的客人。”乔温氏软语安慰,拉着丈夫的手把他领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我看你哥哥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

乔鹤年欣慰地一笑,“我在药铺也算没白待,总算求名医配了个好方子。自从年初用药以来,我大哥已经不再犯疯症了,只是待人接物还很木讷,好多从前的事也想不起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才不过两个多月就有此疗效,继续用药想必痊愈是指日可待。”

“借古先生吉言了。”乔温氏安置了丈夫,回到屋中正听到这句话,对着古平原福了一福。

“唉,可惜这药材太贵,其中还要用上老山参,眼下我正想法筹钱呢。”乔鹤年面上泛上一丝忧色。

“对了,大弟,你去保长家借钱,他怎么说?”乔温氏问道。

“别提了。”

“到底怎么样?”

“他不但不借钱,还出了个馊主意。”乔鹤年没好气道。

乔温氏凝目望着乔鹤年,目中满是询问之色。

“过几日村中要开人市儿,到时有人贩子来此,各户村民都要卖儿鬻女,保长劝咱们家也……”

“也怎么样?”乔温氏咬住下唇。

“他说大哥的一双儿女,可以留下个男孩传宗接代,女孩就……”

“不行!”乔温氏摇摇头,语气中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我也说不行,他又说、又说……”乔鹤年抬眼看看嫂子,这话就在嘴边却吞吞吐吐。

“是不是要卖我?”乔温氏脸色一黯。

“皇天在上,嫂子,我可绝无此意。我当时就说:‘宁可把自己卖了,也绝不会打这个主意。’古贤弟那时在门外,想是也听见了。”

“是。”古平原进了乔家,一直正襟危坐并不多言,此时听乔松年一说,便点了点头。

乔温氏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步,腿一软坐在炕上。这时从隔壁传来玩耍的声音,是乔松年和他的两个孩子在玩,若不是他的声音不同,听上去还以为是三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在做着游戏。乔温氏听着听着,脸上现出苦涩的笑容。

她忽然站起身,冲着乔鹤年双膝一跪,把乔鹤年吓得蹦了起来:“嫂子,你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

“大弟,卖我就卖我吧,不然我的孩子迟早会饿死,你大哥的病也无钱买药。我只求你替我照顾好他们,我也就心安了。”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事情还没到推车撞壁的地步。再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卖给别人,那这个家不就散了吗?”

乔温氏跪在地上,只是垂泪不语。乔鹤年又不敢伸手去扶,只得拿眼看古平原,向他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