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7页)

我走进后院,一边散步一边想着那个干瘪的苹果,但很快就不想了。

我没找到艾玛,休说她到村里办事去了。于是我躺在树荫下,一边等她,一边想着中午的美餐,不到五分钟,就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儿。我放松神经,似乎时光圈本身就是一剂药方,既能镇定安神,又能改善情绪。

如果佩里格林女士刚才所说属实,那么,很多事情就都可以解释,比如为什么孩子们几十年如一日地过着同样的日子,却能够不丧失记忆。时光圈里的生活确实美好,但是,如果每天都是一样的,而且不能离开这里,那么,这个地方就不能被称作天堂,而更像是一个监狱。在这里生活,就像被催眠一样,几年以后醒来,会发现想要离开已经太迟。

因此,是否留在这里,不是孩子们能够决定的。他们必须待在这里,几年以后才能觉醒。

我睡着了,醒来时已到中午。迷迷糊糊中,有个东西在挠我的脚,睁开眼,发现有个小人正往我鞋里钻,被鞋带绊住。它四肢僵硬,身高接近半个轮毂,一身军队杂役的打扮。它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弹,似乎发条松了。我解开鞋带,把它拿出来,放在手上翻过来翻过去,但找不到发条旋钮。它面貌丑陋,脑袋是一团圆形的泥巴,脸上还留着指纹。

“拿到这儿来吧!”一个声音从院子那头喊道。我回过头,一个男孩站在树下,正向我招手。

我拿起泥人,向他走过去。男孩身边围了一圈这样的泥人,看上去像小机器人。当我靠近它们,手上那个泥人突然复活,它挣扎着想下来。我把它放到泥人中间,拍拍手上的泥土。

“我叫伊诺克,”男孩说,“你一定是波特曼。”

“你猜对了。”我说。

“如果它打扰了你,很抱歉,”他拿起我送来的那个泥人说,“你瞧,它们有自己的主意,只是缺乏训练。这是上星期刚做出来的。”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伦敦口音,脸上留着黑眼圈,看上去像只浣熊,衣服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沾满了泥巴和灰尘。如果不是那张胖乎乎的圆脸,他一定是从狄更斯小说《雾都孤儿》中走出来的那个扫烟囱的家伙。

“这些都是你做出来的吗?”我惊奇地问,“怎么做的?”

“它们都是小矮人,”他回答说,“有时我会给它们装上玩具娃娃的脑袋,这次因为着急所以忘了。”

“什么小矮人?”

“不止是小矮人,”他说,“有人认为它们是没有灵魂的玩偶,但我认为这样的想法很傻,你说呢?”

“当然了。”

这时,刚回来的那个泥人开始不安分,伊诺克一脚把它踢了回去,泥人一个个你推我挤,乱成了一团。“开始战斗,你们这群假爷们儿!”伊诺克命令道。于是,那些泥人不再推挤,而是互相拳打脚踢。其中一个好像对打架不感兴趣,试着逃走,伊诺克抓回了它,掰断了它的两条腿。

“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他叫道。他将瘸腿的泥人扔进草丛,可怜的泥人痛苦地抽搐着,其他泥人纷纷跌倒,把他压在下面。

“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玩具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他说,“难道可怜他们?”

“难道它们不可怜吗?”

“你大可不必。它们都是为我而活。”

我笑了。伊诺克懊恼地瞪我一眼,“这事有那么好笑吗?”他说。

“你把我逗乐了。”

他不再理我。“看这个,”他说。他拿起一个泥人,撕下它的衣服,把它从中间掰成两半,从胸部取出心脏。泥人立刻变成一具僵直的尸体。心脏还在跳动,伊诺克把它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这颗心脏是老鼠的,”他说,“我的本领就是把生命从一个事物移植到另一个事物上,比如从老鼠移植到泥人,或者从泥人移植到老鼠。”他把心脏塞进口袋,接着说:“等有一天我训练出它们,就拥有自己的军队了,庞大的军队,”说到这里,他的胳膊举到头顶,向我比画着。

“你能做什么呢?”他问。

“我?没有。我不会你这样的魔法。”

“真遗憾,”他说,“你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吗?”他并没有表现出希望我留下的意思。

“不知道,”我说,“还没想过。”这当然是骗他的。我不是没想过,而是觉得不大可能。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你不想?”

“不知道。”

他眯起眼,慢慢地点头,似乎想通了。

他斜着身体靠近我,小声问:“艾玛没跟你说过突袭村庄的事,是吧?”

“突袭什么?”

他把脸转向一边,说:“哦,没事。是我们玩儿过的一个游戏。”

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说。

“我敢打赌她不会告诉你,”他说,“而且,我敢肯定,还有很多别的事,她不愿意让你知道。”

“是吗?为什么?”

“因为一旦告诉了你,你会发现这儿不像他们说得那么好,就不会留下来。”

“什么事情?”

“不能说,”他诡异地笑着说,“我可不想惹麻烦。”

“不行,你一定得说,”我说,“因为你已经开了头。”

我站起来,准备去找艾玛问个清楚。

“等等!”他喊道。

“为什么要等?你又不告诉我!”

他托着下巴,想了想,说:“真的不能说……但是,如果你去二楼过道最边上那个房间,我不会阻拦的。”

“为什么?”我问,“谁在里面?”

“我朋友维克多。他想见你。上去和他聊聊吧。”

“好,”我说,“这就去。”

我向房子走去,伊诺克吹了声口哨。我回头,他向我比画着伸手到房门上方的姿势。

“钥匙。”他喃喃地说。

“既然里面有人,还要钥匙干什么?”我问。

他装做什么都没听见,转身跑开了。

走进屋,我径直走向楼梯,爬上二楼。趁没人注意,我蹑手蹑脚走到过道尽头,来到伊诺克所说的房门前,意外地发现房门锁了。我敲门,没人应答,再看看左右两边,周围没人,于是我把手伸到房门上方,摸到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