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我走进过道,准备下楼梯,这时,一间半掩着门的房间里传来佩里格林女士的声音。我赶紧蹓进最近处的一个房间,等她带着忽高忽低的脚步声下楼。在这段时间里,我在房里四处看了一下。一张简朴的床前,放着一双靴子。我认出来了,这是艾玛的靴子。

墙边摆着一个五斗柜,装了一面镜子,对面摆着写字台和一张椅子。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一个爱整洁的女孩儿。

壁橱里好像有个盒子。我走过去,发现是个帽盒,外面捆着绳子,盒盖上写着几行铅笔字:

艾玛。艾玛的私人信件,请勿开启

我盯着帽盒,就像一头兴奋的公牛看到斗牛士手中的红布。我坐下来,把它放在膝盖上解开绳子。数一数,这些信件不下一百封,都是爷爷写的。

我的心跳加速。这就是我在那栋破房子里翻箱倒柜寻而不得的东西。我本不想打探别人的秘密,但如果这里每个人都向我保密,我只能自己揭开谜底。

我想把这些信全部打开,但担心被人发现,于是大致翻查了一遍。它们大部分写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那时爷爷正在服兵役;早期的信写得很长,很缠绵,到处可见爷爷的爱情誓言和对艾玛的赞美。不过他的英文很蹩脚,随便一句都让人看了想笑,比如“你是散发着芬芳的花儿,我想摘一朵,可以吗?”信里还附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他赤裸上身坐在一枚炸弹上,嘴里叼着一支烟。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信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到了五十年代,变成了每年一封。最后一封写于1963年4月,信封里只有照片,其中两张是艾玛的。第一张照片上,艾玛坐在椅子上,斜睨着腿上的土豆,正准备抽佩里格林女士的烟斗。她一定想通过照片告诉爷爷,因为想他,她已经变得叛逆不羁。第二张是她的侧影,可以想象,因为很久没收到爷爷的来信,她很难过。但这两张照片都被爷爷退回了。而且,和这两张照片一起退回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小女孩的照片。

看着最后那张照片,我意识到那个小女孩是苏西姑妈,她当时大约只有四岁。从那之后,艾玛再也没有收到爷爷的信了。我想,艾玛一定又给爷爷写了很多,但没有收到回信。对于艾玛的信,爷爷是怎么处理的呢?是扔了,还是藏在哪儿了?显然,苏西姑妈和爸爸小时候发现的那封信就是艾玛写的。他们因此认为爷爷是个与人通奸的骗子,多么愚蠢的想法啊!

有人在我身后咳嗽一声,我回过头,是艾玛。她在门口瞪着我,我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慌乱之中想要收起那些信,但已经迟了。

“对不起,我不该来这儿。”

“我早就知道你会来。”她说,“应该是我说声对不起,不该来打扰你。”她走到抽屉前,将我拉到一边,把抽屉扔到地上。“你怎么不偷看我的内裤呢?”她吼道。

“我感到非常非常抱歉,”我说,“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哦,我早该知道的,你只喜欢偷看女人的窗户,是吧!”她坐下来,把我推开,开始整理起地上散落的信件。此时,我最好保持沉默。于是,我在一边看着她。她整理的速度很快,不逊于邮差。

平静了一点后,她说:“你想知道我和艾贝的事,是吧?”

“我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

“你想说,我和他之间的事,已经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

“既然如此,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了想,不知该从哪儿开始。“比如……你们究竟怎么了?”我说。

“很好,这样我们可以省略其它环节,直接从结果开始。很简单,他走了,走的时候说他爱我,一定会回来。但他再也没回来。”

“他必须回去打仗,是吗?”

“他必须回去?这个不好说。他只是说,看到他的同胞被捕杀,他不能坐视不管。也许,对他而言,责任比我更重要吧。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等着他。打仗的那些日子,我天天提心吊胆,害怕收到他死亡的消息。后来,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了,他又说他不回来,说他在军队里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不再需要那只鸟的照顾。我觉得他简直是疯了。他还说,要去美国,为我们筑个家,然后来接我。于是我继续等,等了二十多年,如果当初和他一起出去,我也差不多四十岁了。但后来,他还是和别人结婚了,娶了个普通人。这个故事很老套,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几十年没跟人说。”

“你一定责怪他,因为他不该骗你。”我说。

她目光凌厉地看了我一眼,“谁说他骗我了?”她叹了口气,“我不怪他,只是想他。”

“现在还想吗?”

“每天都想。”

把信收捡完,她拍着盒盖,又叹了口气,“你刚才看到的,是我爱情的全部,如今,它们只能尘封在柜子里。”她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捏着鼻梁。虽然她表情平静,但内心一定正在汹涌起伏。她很可怜,爷爷辜负了她,伤害了她,即便过去了几十年,她的伤口依然在疼痛。

我想把她揽到怀里,又退缩了。她是个漂亮、有趣、迷人的女孩,似乎喜欢我,这是奇迹中的奇迹。但我很清醒,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她被爷爷伤透了心,我只是爷爷的替身。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情形,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因为,如果说与自己朋友的前女友相好是一件耻辱的事情,那么与自己爷爷的前女友约会简直就是乱伦。

但艾玛的手放在了我的胳膊上,头靠着我的肩膀,下巴慢慢靠近我的脸。她想让我吻她,这些动作都是她的暗示。我必须做出选择,要么让我们的嘴唇吻在一起,要么把她推开,让她因受到羞辱而退却。之前我已经羞辱了她一次。并不是我不想吻她,相反,对于和她亲吻这件事,我比做任何事情都更加愿意。只是,她曾是爷爷的女朋友,我们所处的房间,还存放着爷爷给她的情书,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和她亲吻是一个疯狂的举动。

她的脸蛋正对着我,我知道如果这时拒绝她,以后她再也不会理我。情急之下,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以转移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