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丑闻 Chapter 23 人算不如天算(第4/4页)

我突然觉得口干,于是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处死叛徒?”我说道,感觉我似乎并不真的想听到答案。

“车裂之刑24,”詹米简洁地说,“你说的当然是这个,弗雷先生?”

弗雷先生点点头。詹米似乎不情愿地站起来,面对着瘦削憔悴、一头黑发的弗雷先生。他们的身高差不多,能够轻松地看到对方的脸。弗雷先生朝詹米走近一步,表情突然变得很专注,似乎是要说明某种医学上的观点。

“噢,是的,”他说,“就是那样处死叛徒。”

“夫人,你的脸色很苍白!”他惊呼道。他伸手来拉我的手,我强忍住没有把手缩回来。他的手冰冰的,但是在他用嘴唇轻轻从我手上掠过时,他嘴唇的温暖太出乎意料,让我惊讶地握紧了自己的手。他轻轻地、不明显地捏了捏我的手,然后转身,正式地向詹米鞠了个躬。

“我必须离开了,弗雷泽先生。希望能够再次……在今天这样宜人的环境下……与你和你美丽的妻子相见。”他们两人的眼神相遇了片刻。然后,弗雷先生似乎想起自己还拿着那把开信刀。他惊讶地感叹了一声,然后把它放在手掌递了出去。詹米抬起一只眉毛,然后小心地拿着刀尖,把它拿了起来。

“一路顺风,弗雷先生,”他说,“感谢你——”他讽刺地拧起嘴,“这次特别的到访。”

他坚持要亲自送弗雷先生到门口。他们离开后,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那里深呼吸,直到那辆深蓝色马车消失在冈伯吉街角。

房门在我身后打开,詹米走了进来。他还拿着那把开信刀。他从容不迫地朝壁炉旁边的粉彩罐子走去,把开信刀扔到里面,发出叮当一声。然后他转身对着我,努力微笑起来。“呃,就警告而言,”他说,“这次警告真是特别有效。”

我短暂地颤抖了一下。“可不是嘛!”

“你觉得是谁派他来的呢?”詹米问,“会是赫德嘉嬷嬷吗?”

“我觉得是。在我们破解那些乐谱时,她曾经警告过我。她说你在做的事情很危险。”在弗雷先生到访之前,我都没有领会到到底有多危险。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晨吐了,但我现在感到恶心。詹米说过:“如果那些詹姆斯党领主知道了我在做什么,他们会说我在叛变。”要是他们真发现了,他们会做什么呢?

在外人看来,詹米几乎就是个公开的詹姆斯党人。在这种伪装下,他拜访查尔斯,设宴招待马歇尔伯爵,并且定期出入宫廷。到现在为止,他在下象棋、去酒馆、参加酒会的过程中,处理得始终足够巧妙,能够在削弱斯图亚特复辟事业的同时,让自己看起来是在支持它。除了我们俩以外,只有默塔知道我们企图阻挠斯图亚特起义,而且他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信族长的话,认为这样做不会有错。在法国活动时,那种伪装必不可少。但是,在詹米有机会踏上英格兰土地时,这种伪装会给他打上叛徒的烙印。

关于这点,我当然之前就知道,但是我因为无知,觉得作为逃犯被绞死和作为叛徒被处决没有什么区别。弗雷先生的到访打破了我的这点天真。

“你真是冷静得该死。”我说。我的心脏仍然胡乱跳动着,而且我的手掌冰冷,满是汗水。我在长袍上擦了擦它们,然后把它们塞到膝盖中间取暖。

詹米微微耸肩,然后撇嘴对我微笑了。“呃,惨死的方法特别多,外乡人。如果我遇到其中一种,我不会太喜欢。但问题是,我会因为害怕惨死就停止我正在做的事情吗?”他在我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来,用双手握住我的一只手。他的手掌很温暖,而且他那坚实、庞大的身体让我感到安心。

“关于这点,我在修道院接受治疗时反复思考过一段时间,外乡人。我们来巴黎时我又思考过。遇到查尔斯·斯图亚特时我再次思考过。”他摇摇头,把头埋在我们握着的手上面。

“是的,我能够设想到自己站在绞刑架上。我在温特沃思监狱见过绞刑架——我跟你说过没?”

“没有,没说过。”

他点点头,双眼在回忆中变得一片空白。“他们把我们,也就是死囚室里面的人,赶到院子里,让我们在石块上站成排观看绞刑。那天他们绞死了六个人,六个我认识的人。我先看了每个人爬上阶梯——总共十二级阶梯——然后站在上面,双手被绑在背后。脖子被套上绞索时,他们向下看着院子。我当时在想,等到该我上去时,我要怎么爬完那些阶梯。我会像约翰·萨特那样哭泣、祈祷吗?或者我能像威利·麦克劳德那样站直,朝下面院子里的朋友微笑?”

他突然摇摇头,就像狗摇头甩掉水滴一样,然后有些阴郁地朝我微笑起来。“反正,弗雷先生告诉我的事情,我之前都思考过。但是现在太迟了,褐发美人。”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确实害怕,但如果我没有因为有可能回家和重获自由而回头,我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回头。我不会回头,褐发美人。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