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0 白娘子(第3/5页)

“有人见你来过我店里,”他指出道,“你的来历是个谜。而且,就像你丈夫说的那样,我自己的声誉也有些值得怀疑。我确实是圈子里的人,可以这么说吧?”他咧开那张瘪着的嘴巴笑了,“圈子里的人都在过分认真地猜测你的真实身份。你知道人们会怎么说。”他补充道,一本正经地表示不赞同,让我笑了出来。

他放下杯子向前倾。“你说那位霍金斯小姐的健康是你担心的其中一件事,夫人。你还担心其他事情吗?”

“没错,”我抿了一口白兰地,“关于正在巴黎发生的事情,想来你应该听说过不少了吧?”

他微笑起来,黑色的双眼既敏锐,又友好。“噢,是的,夫人。你想知道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查尔斯·斯图亚特的事情?说到这里,你知道谁是查尔斯·斯图亚特吗?”

这让他吃了一惊,他宽大的前额稍微向上皱了皱。然后,他从面前的桌上拿起一个小玻璃瓶,若有所思地用双手搓着它。

“我知道,夫人,”他说,“他父亲是……或者说应该是……苏格兰国王,不是吗?”

“嗯,那取决于你怎么看,”我说道,忍住没有把那个小嗝打出来,“他要么是流亡的苏格兰国王,要么是篡位者,但是这我都不太在意。我想知道的是……查尔斯·斯图亚特是否在做任何可能让人觉得他是在计划武装入侵苏格兰或英格兰的事情?”

他大声笑了起来。

“啊呀,夫人!你真是位不寻常的女性。你知道像你这样直截了当的人很少见吗?”

“知道,”我承认道,“但我也别无选择。我不擅长拐弯抹角。”我伸手过去,从他手里把那个瓶子接过来,“你听说过什么吗?”

他下意识地朝那扇半截门看了一眼,但那个女店员正忙着为一个健谈的顾客调制香水。

“零星的消息,夫人,只是一位朋友在信中随意提到过,但是答案很明确是肯定的。”

我能看到他有些犹豫到底该跟我说多少。我盯着手中的瓶子,给他时间做决定。瓶子在我手中转动,里面的液体翻滚着,产生出舒适的感觉。这个小瓶子重得出奇,有种奇怪、密实的流动感,好像里面装有液态金属一样。

“这是水银。”雷蒙师傅回答我未问出来的问题。显然,不管他之前在施行什么读心术,都让他做出了有利于我的决定,因为他把瓶子拿回去,把水银倒在我们面前的桌上,形成了一个闪亮的银色小水洼。然后他坐回去,告诉我他知道的事情。

“王子殿下有密探在荷兰打听信息,”他说,“那人叫奥布莱恩,做事特别愚蠢,我可不想雇用这种人,”他补充道,“哪有密探酗酒的啊?”

“查尔斯·斯图亚特身边的人都酗酒,”我说,“奥布莱恩做了什么?”

“他想找船运一批阔剑。两千把阔剑,在西班牙买的,要经过荷兰运送,好掩盖它们的原产地。”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我不知道我是天生就傻,或者只是因为喝白兰地喝醉了,但即使是对查尔斯·斯图亚特而言,那也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雷蒙耸了耸肩,用短粗的食指指着那洼水银。

“我们能够猜到,夫人。西班牙国王是苏格兰国王的表亲,不是吗?但也是我们英明的路易国王的表亲。”

“是的,可是……”

“有没有可能是他愿意帮助斯图亚特家族的事业,但不想公开帮助?”

我脑袋中的白兰地迷雾开始退去。“有可能。”

雷蒙迅速向下敲了敲手指,让那洼水银震动成了几个小的水银滴,在桌面上疯狂地晃动着。

“有人听说,”他柔和地说,仍然看着那些水银滴,“路易国王在凡尔赛宫招待一位英格兰公爵。还有人听说公爵去凡尔赛宫是为了寻求贸易约定。但是很难听说到所有事情,夫人。”

我盯着那些荡漾着的水银滴,把这一切拼接起来。詹米也听到谣言说桑德林汉姆此次出使法国,不只是关注贸易权利。如果他的到访真与英法之间达成协定的可能性有关——或许还会与布鲁塞尔的未来有关,怎么办?如果路易国王正秘密地和英格兰协商,让英格兰支持他入侵布鲁塞尔,如果路易国王有能力彻底分散英格兰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顾及外国活动,那么西班牙的费利佩国王在与路易国王这个穷表亲接洽时可能会怎么做呢?

“波旁家族的三个表兄弟。”雷蒙自言自语地嘟哝道。他把一滴水银往另一滴上赶,它们才挨着就融为了一体,像被施了魔法似的迅速成为一颗有生命的闪亮水银滴。他用手指把最后那滴水银往里拨,让那滴较大的水银变得更大了。“血缘相同,但利益相同吗?”

他又用手指往下戳,水银变成许多闪亮的水银滴,在桌面上往四面八方迅速散开。

“我觉得不同,夫人。”他冷静地说。

“我懂了,”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怎么看查尔斯·斯图亚特与圣热尔曼伯爵的新合作关系呢?”

他那青蛙般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我听说王子殿下最近常去码头……当然是去和新合作伙伴商谈。他看着停泊着的船只,它们质量那么好,速度那么快,而且……价格那么贵。海对岸不就是苏格兰吗?”

“确实是苏格兰。”我说道。一束光线闪耀着照在水银上,让我注意到了渐渐落山的太阳。我必须走了。

“谢谢你,”我说,“如果你听到更多消息,你会给我带个话吗?”

他优雅地低下硕大的头颅,散乱的头发和阳光下的水银颜色一样,然后他又突然抬起了头。

“噢!别碰水银,夫人!”那滴水银朝桌沿滚去,我往下伸出手时,他警告了我,“它只要碰到金属,就会和金属结合在一起。”他伸过手去,轻轻地把那滴水银往他那边赶,“你不想毁了你那几枚漂亮戒指吧?”

“不想。”我说道,“好了,我承认你到目前为止还是帮了我的忙。最近没人尝试给我下毒。想来你和詹米应该不可能让我在巴士底广场上被当作女巫烧死吧?”我漫不经心地说着,但是我在克兰斯穆尔被关在贼坑里和被审判的记忆仍然很清晰。

“当然不会。”他庄严地说道。“在巴黎,至少有……噢,有二十年没人因为巫术而被烧死了。你安全得很。只要你不杀死人。”他补充道。

“我会尽力的。”我说道,然后起身离开了。

菲格斯很轻松地就给我找来马车。在去霍金斯家的不远的路上,我始终在沉思最近发生的事情。雷蒙添油加醋地把詹米那种胡扯的说法告诉了那些更加迷信的顾客,我觉得这其实帮了我大忙,尽管想到自己的名字在降神会或黑弥撒中传播给了我一些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