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19 宣誓(第3/4页)

在詹米回到起居室时,我已经打开了百叶窗,重新点燃了炉火。他已经脱掉了被撕坏的外衣,但仍然穿着昨晚的那身华丽服饰。

“给。”我递给他一杯葡萄酒,他站着分三大口喝完,颤抖了一下,然后瘫坐到小沙发上,接着把杯子递过来让我再给他倒酒。

“不能再喝了,”我说,“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没有被关起来,那应该就没事了,可是……”

“并非没事,外乡人,”他插话说,“而是可能会更糟糕。”

在来回进行了许多争论后——其中很多都是霍金斯先生在说他的最初印象——从温暖的床上匆匆起来主持这场即兴调查的执法官气冲冲地裁定,既然亚历克斯·兰德尔是被告之一,那么他就不能被视为公正的目击者。我也不能,因为我是另外一名被告的妻子,还有可能是共犯。从他自己的证言来看,默塔并未察觉到这次所谓的攻击的发生;而从法律上讲,小孩克洛岱尔还没有能力做证。

执法官先生凶狠地瞪着卫队队长说,显然只有玛丽·霍金斯能够说出真相,但据说她目前无法做到这点。所以,所有被告都应该被关在巴士底狱,直到霍金斯小姐能够接受询问,而且队长先生自己应该能够想到要这么处理的。

“那为什么你没有被关到巴士底狱呢?”我问。

“老迪韦尔内先生为我做了担保。”他说着,拉我坐到他旁边,“大家胡扯争论的时候,他始终像个刺猬一样蜷缩着坐在后面。等到执法官做决定时,他站起来说他有机会和我下过几次棋,觉得我不是个道德放荡、会允许自己密谋如此堕落之事的人……”他停下来,耸了耸肩。

“呃,你知道他激动时说话的样子。他的大意是说,一个在七局棋里赢过他六局的人,不会引诱无辜的姑娘到家里被人玷污。”

“真有逻辑,”我干巴巴地说,“我想他的真实意思是,如果他们把你关起来,那么你就不能和他下棋了。”

“想来是这样。”他同意道。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微笑着朝我眨眼。

“不过我现在回家了,我不特别关心为什么。到我怀里来,外乡人。”他双手抓着我的腰部,把我抱到他大腿上,用双臂搂着我,然后愉悦地叹了口气。

“我只想,”他在我耳边低语,“把这些脏衣服脱掉,和你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做爱,然后直接睡觉,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一直到明天。”

“多妨碍用人们啊,”我说,“他们得在我们身边打扫卫生。”

“去他的用人,”他轻松地说,“门用来做什么?”

外面响起低弱的敲门声,我说道:“显然是用来敲的。”

詹米停顿了片刻,把鼻子埋在我的头发里,然后叹着气抬起头,让我从他大腿上滑下去,坐到沙发上面。

“三十秒钟,”他压低声音给我承诺,然后声音稍微大一些地说,“进来。”

房门打开,默塔走了进来。在昨晚的喧嚣和混乱中,我并未理会默塔。现在我想,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我的忽略而变得好一些。

他和詹米一样没有睡什么觉。他睁着的那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圈发红;他另外那只眼睛黑得像坏了的香蕉,在肿胀的眼圈里就像是一条闪着光的黑色口子。他前额上的肿块现在最为明显,在眉毛上方就像是一个青色的鹅蛋,中间有一条恶心的裂缝。

自从昨晚被从袋子里放出来后,默塔几乎就没有说过一个字。除了简短地问他的刀在哪里以外——他的刀是菲格斯找回来的,菲格斯照旧像只捕鼠梗犬,在一堆垃圾后面找到了默塔的短剑和匕首——他在我们紧急逃走的过程中始终阴郁着一言不发,在我们匆忙穿过巴黎的小巷子时,在我们身后守护。回到家后,他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里的恶狠狠的眼神,足以制止厨房里的用人不明智地问问题。

我想,他在警局的时候,肯定说了些什么来为他雇主的好人品做证——我想,如果我是个法国执法官,我会觉得他有多可靠呢?然而,现在他就像圣母院里的滴水兽一样沉默着,外表也很像。

不过,无论他的外表有多么邋遢,他看上去从不缺少尊严,现在也一样。他挺直后背,向前穿过地毯,然后庄重地跪在詹米面前。詹米看到他这么做,显得有些迷惑。

瘦而结实的默塔从腰带上取下匕首,动作并不夸张,却十分谨慎,然后刀柄向外递了出去。他那布满皱纹的干瘦脸庞上毫无表情,但那只黑色的眼睛却始终看着詹米的脸。

“我辜负了你,”他安静地说,“我请求你,我的主人,了结我的生命,让我不用再羞耻地活下去。”

詹米慢慢地坐直,我能感到他打起精神,把眼神凝聚到默塔身上。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地摸着默塔头上那个青色的肿块。

“在战斗中被打倒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他温柔地说,“最厉害的勇士也有可能被打败。”

但是默塔固执地摇了摇头,那只黑色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不,”他说,“我不是在战斗中被打倒的。你信任我,让我保护夫人和还未出生的孩子,还有那个英格兰小姑娘。而我对这个任务不够重视,危险来临时都没有机会还击。说真的,我甚至都没有看到是谁把我打倒的。”他这时眨了眨眼,但只眨了一次。

“背叛的做法……”

“现在看看结果,”默塔打断詹米的话说道。自我认识他以来,我从来没有见他一口气讲这么多话。“你的好名声被玷污了,你妻子被攻击了,那个小姑娘被……”他干瘦的双唇紧闭了片刻,咽了口唾液,喉咙动了一下,“光是这件事,就让我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詹米点着头,温和地说,“是啊,我知道的。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摸了摸胸口。他们俩应该单独在一起的,詹米朝默塔弯腰,二人的脑袋相隔只有几英寸。我双手叠着放在大腿上,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这不关我的事。

“但是我不是你的主人,”詹米继续说,这次的口气更加坚定,“你没有对我发过誓,我没有权利拥有你。”

“不,你有权利。”默塔的声音也很坚定,匕首的刀柄纹丝未动。

“但是……”

“我向你宣过誓的,詹米·弗雷泽,那时候你才出生一个星期,还是个在吃奶的漂亮家伙。”

詹米大睁着眼睛,我能感到他突然的一阵微弱震惊。

“就像我现在跪在你脚下一样,我当时跪在艾伦脚下,”默塔抬起尖尖的下巴,继续说道,“我以三个神的名义向她宣誓,说我们会永远跟随你,说在你长大成人后,需要的话,我会服从你的吩咐,做你的后盾。”他的尖厉声音软和了一些,那只疲倦的眼睛的眼皮耷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