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19 宣誓(第2/4页)

“你应该休息,夫人,”他说道,“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的。”

我没有笑出来,而是朝他微笑。“我睡不着,菲格斯。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不过,或许你才应该去睡了,你今晚也够劳累的。”我不愿意命令他去睡觉,不想伤害他作为临时男主人的尊严,但是他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他那瘦小的双肩耷拉着,黑眼圈甚至比那层油烟还黑。

他不顾体面地打了个哈欠,却摇了摇头。

“不,夫人,我要和你待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匆忙补充道。

“我不介意。”其实,他太过劳累,没法像平常那样说话或坐立不安,而且他在跪垫上昏昏欲睡,就像猫或狗打瞌睡那样,让人觉得安慰。

我坐着,盯着暗淡的火焰,尝试着想象某种平静的表象。我试着想象平静水塘、林中空地的画面,甚至还试着想象修道院分教堂里黑暗、宁静的画面,但似乎完全没有作用。这些宁静的画面上,全都重叠着当晚的画面:结实的手掌和闪亮的牙齿,从充满恐惧的黑暗中出来;玛丽苍白、受难的面容,与亚历克斯·兰德尔的面容相似;霍金斯先生那双像猪眼一样的眼睛里的剧烈仇恨;德阿班维丽将军和迪韦尔内父子脸上突然表现出来的不信任;圣热尔曼那种隐藏着的幸灾乐祸,混杂着恶意,就像枝形吊灯的水晶垂幕那样闪亮。最后还有詹米的微笑,在摇曳的灯笼光线里混杂着安慰和不确定。

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自从他被带走后,我就始终在尝试压制这种想法。如果他不能洗清指控怎么办?如果执法官不信任——呃,比平常更不信任——外国人,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被无限期地关押。除了害怕这次意外的危机会毁坏我们几个星期以来所做的全部细致工作以外,我还想象到詹米被关在牢房里的画面,那间牢房就像温特沃思监狱里关他的那间一样。在目前这次危机下,查尔斯·斯图亚特投资葡萄酒生意的新闻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现在只身一人,有不少时间进行思考,但我似乎无法思考出什么结果。“白娘子”是谁或者是什么?是什么样的“白娘子”?为什么这个名字能够让袭击者落荒而逃?

回想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我记起了德阿班维丽将军关于巴黎街上犯罪团伙的评论,以及这些帮派中有贵族的成员。那群攻击我和玛丽的团伙,他们首领的穿着和话语与将军所说的话相符,尽管其他人在外表上要粗野得多。我努力回想,看那个男人能不能让我回想起某个我认识的人,但是我对他的记忆很模糊,毕竟当时天色较黑,而我也因为震惊而头脑混乱。

从体形来看,他并非不像圣热尔曼伯爵,但他俩的声音肯定不相同。然而,如果伯爵也参与其中,那么他肯定会尽力去掩盖声音和面容啊。同时,我几乎无法相信,伯爵在参与了这种攻击的两小时过后,能够平静地坐在我对面小口喝汤。

我沮丧地抓着头发。天亮之前我什么都没法做。如果天亮了詹米还没回来,那么我就可以开始拜访熟人和在我看来是朋友的人,他们当中或许有人能够提供信息,或者帮助我。但是,在夜晚的这几个小时里,我无能为力,就像琥珀中的蝴蝶一样动弹不得。

我的头发被装饰用的发簪卡住了,我不耐烦地用力拉它。它缠绕在头发里,被卡住了。

“哎呀!”

“夫人,我来。我帮你取下来。”

我没有听到菲格斯走到我后面,但我能在头发里感到他那小巧的手指把不大的发簪取出来。他把发簪放到边上,然后犹豫地说:“其他那些要取吗,夫人?”

“哦,谢谢你,菲格斯,”我感激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那种扒手的手感轻盈而确切。发簪被取下后,我头上的粗大发髻开始散落在我脸庞周围。随着头发散落下来,我的呼吸开始逐渐变慢。

“你很担忧,夫人?”身后的菲格斯用低柔的声音说。

“是的。”我说道。我太累了,无法假装坚强。

“我也很担心。”他简单地说。

最后一根发簪在桌上发出叮当声,我闭上眼睛,瘫坐在椅子里。接着,我又感受到触碰,意识到是他在给我梳头发,温柔地梳顺缠绕在一起的发丝。

“你允许吗,夫人?”我惊讶地紧张起来,他感受到了,于是问道,“那些女士常常说,在她们感到担忧或者沮丧的时候,梳头发能够让她们感觉好些。”

我在他慰藉的触摸下又放松下来。

“允许,”我说,“谢谢你。”片刻过后,我问:“哪些女士,菲格斯?”

他犹豫了片刻,就像在织网的蜘蛛被打扰了一样,然后又继续熟练地给我梳头发。

“夫人,那是在我过去经常过夜的地方。因为有顾客,所以我不能露面,但是如果我保持安静的话,爱丽丝夫人会让我睡在楼梯下面的柜子里。快到清晨,男人们全部离开后,我就可以出来,去帮她们系内衣裤——她们说我的手感比别人都好,”他自豪地补充道,“如果她们需要的话,我还会给她们梳头发。”

“嗯。”梳子从头发中拉过的低柔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没有了壁炉台上的时钟,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外面街道上寂静无声,说明现在已经特别晚了。

“你怎么会睡在爱丽丝夫人的店里呢,菲格斯?”我忍着哈欠问道。

“我在那里出生的,夫人。”他回答道。梳头发的动作变慢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困倦起来。“我想过到底哪位女士是我母亲,但我没有查出来。”

我被起居室门打开的声音吵醒。詹米站在那里,疲惫得双眼发红、脸色苍白,却在清晨的第一缕微弱光线里微笑着。

“我担心你不回来了。”片刻过后,我对着他的头顶说道。他的头发上有股微弱的难闻的烟味和油脂气味。他的外套也变得十分邋遢不堪,但他的身体坚实、暖和。我把他的头抱在胸前,并不想批评他头发上的气味。

“我也担心。”他有些模糊地说道。我能感受到他的笑容。搂着我腰部的双臂收紧又放松,然后他坐回去,把我眼前的头发捋开。

“天哪,你真漂亮,”他温柔地说,“一身乱糟糟的,满脸倦容,头发的波浪遮着脸。真漂亮。你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吗?”

“不只是我一个人。”我朝地板上指了指。菲格斯蜷缩在地毯上,头枕在我脚边的垫子上,他在睡梦中稍微动了动,微微张开嘴,粉色的嘴唇柔软、丰满,就像婴儿一样。

詹米轻轻地把大手放在他肩上。

“来吧,小伙子,你把夫人保护得不错。”他睡眼惺忪、喃喃自语地抱起菲格斯,把他扛在肩上,“你是个好男人,菲格斯,你可以去休息了。走,到你的床上去。”我看到菲格斯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又放松下来,半闭着眼睛,在詹米的手臂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