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pter 15 音乐的作用(第4/5页)

“我家有钱,如果我是个男人,肯定就成为音乐家了。”她简单地说道,没有丝毫遗憾的迹象。

“如果你结了婚,你肯定也会创作音乐?”我好奇地问。

赫德嘉嬷嬷摊开两只手掌。它们在灯光下显得奇形怪状。我见过这双手从骨头里拉出过匕首,复位过脱臼的关节,碰过新生儿沾满血污的头。我也见过她的手指像飞蛾的脚那样徘徊在乌木琴键上。

“好了,”她在沉思片刻后说,“这是圣安塞姆的错。”

“圣安塞姆的错?”

看到我的表情后她咧嘴笑了,丑陋的脸庞上完全没有了大家所熟知的那种严厉表情。

“噢,是的。我的教父,老太阳王17,”她不在意地补充道,“在我八岁时给过我一本《圣人的生活》,作为我圣人日的礼物。”

“那本书很漂亮,”她回忆着说,“镀金的书页,镶有宝石的封面,更像是艺术品,不像文学作品。但是,我还是读了它。虽然那些故事——尤其是那些关于烈士的——我都喜欢,但是在圣安塞姆的故事里有个短语似乎在我的灵魂里得到了回应。”

她闭上眼睛,仰头回忆着。

“圣安塞姆是个拥有大智慧、大学识的人,是一位教会圣师。但他也是一位主教,关心信众,关照他们的世俗和精神所需。那个故事详细介绍了他的全部作品,最后以这样的文字结尾:‘他就这样去世了,终结了他那特别有用的一生,因此在天堂得到了加冕。’”她停下来,轻轻地在大腿上伸展双手。

“其中有些东西极其强烈地吸引了我,‘特别有用的一生’。”她对我微笑着,“夫人,我能想到许多比这更糟糕的墓志铭。”她突然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姿势优雅得有些奇怪。

“我想变得有用。”她说道,然后打住闲谈,突兀地把话题拉回到了琴架上的乐谱上。

“那么,”她说,“显然在调号上的改变,就是怪异所在。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我张嘴稍微感叹了一下。我们虽然一直在说法语,但我并未注意到。然而,在赫德嘉嬷嬷讲述她的故事时,我观察着她,并且一直在用英语思考。回头看到那份乐谱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嬷嬷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调子不就是钥匙嘛!18”我微微大笑着说,“在法语里面,音乐的调子是‘note tonique’,但能够开锁的东西的单词……”我指着那一大捆钥匙,赫德嘉嬷嬷通常都把它们挂在腰带上,但在我们进来时,她把它们放在了书架上。“不就是passe-partout 19吗?”

“是的,”她迷惑地看着我说,然后摸了摸那把万能钥匙,“万能钥匙。那把钥匙,”她指着那把有圆筒和榫槽的钥匙说,“叫作clef 20更恰当。”

“Clef!”我欢呼道,“完美!”我用手指按在面前的乐谱上。“嬷嬷,你看,在英语里面,‘调子’和‘钥匙’是同一个词。在法语里面,clef指‘钥匙’,而在英语里面,clef也是音乐记号的一种。所以说,曲子的调子就是解密的关键所在。詹米说他觉得这是封英语密信!而且还是由一个幽默感十分糟糕的英格兰人写的。”我补充道。

只要稍加理解,这封密信并不难破解。如果写信的人是英格兰人,那么被加密的信息也有可能是英语,也就是说,那些德语歌词只是提供字母而已。在看了詹米之前做的字母对照表后,我们只需尝试几次便能知道这封信的加密模式。

“两个降半音意味着从分段的开头开始提取每个单词的第二个字母。”我说着,特别潦草地写下结果,“三个升半音意味着从分段的末尾开始提取每个单词的第三个字母。这个人之所以用德语,想来一是为了掩饰,二是因为德语词汇非常丰富。要是用英语,差不多需要两倍的单词才能说明白同样的东西。”

“你观察得真仔细,”赫德嘉嬷嬷说,她在我背后看着,“能说得通吗?”

“能,”我说道,嘴巴突然变得干燥,“能说得通。”

解密后的信很简短,而且也特别让人不安。

“陛下的忠诚英格兰臣民等着他依法复辟。五万英镑由您支配。作为表示诚意的订金,这笔钱只能在王子殿下到达英格兰后当面支付。”我读道,“最后剩下一个字母‘S’。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某种记号,或者只是写信的人需要把德语单词写正确而添加的。”

“唔。”赫德嘉嬷嬷好奇地看了看潦草的信息,然后又看了看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她点头说道,“不过你可以告诉你丈夫,这件事我会保密的。”

“如果不相信你,他是不会请你帮忙的。”我抗议道。

她把浅显的眉毛抬到了头巾边上,然后坚决地点了点那张写着潦草文字的纸。

“如果你丈夫参加的是这样的活动,那么你信任别人会有巨大的风险。让他不要担心,我是个有荣耀感的人。”她冷冷地说。

“我会让他放心的。”我微笑着说。

“哎呀,亲爱的夫人,”她看到了我,然后说道,“你看上去脸色苍白啊!我自己在创作的时候经常熬夜,所以往往没有注意时间,不过现在对你来说肯定很晚了。”她朝门边小桌上燃着的计时蜡烛看了一眼。

“天哪!已经很晚了。要不我让玛德琳嬷嬷来带你回房间吧?”

下午赫德嘉嬷嬷建议我晚上住在天使修道院,詹米也勉强地同意了,所以我不用再深夜穿过黑暗的街道回家。

我摇了摇头。我很疲倦,坐在凳子上也让我背疼,但是我不想上床睡觉。反正,密信可能带来的影响让我很不安,我没法很快睡着。

“好吧,那我们来点吃的和喝的,庆祝你的成功。”赫德嘉嬷嬷起身走到外面的房间,我听到她在那里摇了摇铃。很快,一位服务修女就端来了热牛奶和一盘糖霜小点心,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是布顿。服务修女照例在小瓷盘上放了块点心,然后放到它面前,并在旁边放了一碗牛奶。

我小口喝着热牛奶,赫德嘉嬷嬷则没有理会我们刚才忙活的那些东西,让它们摆在写字台上。她把一小沓松散的音乐手稿放在琴架上。

“我给你弹一首,”她说,“这能让你心静下来,有助于睡眠。”

她弹的音乐轻柔、抚慰人心,歌唱性的旋律在高音和复杂但舒适的低音间迂回往返,不过却没有巴赫那种推动力。

在她弹完这首乐曲,抬起双手时,我趁机问她:“这是你的曲子吗?”

她摇摇头,并未转过身来。“不是,是我朋友让·菲利普·拉莫的曲子。他是个不错的理论家,但是创作的激情并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