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pter 11 实用的职业

“那个小个子是谁?”我好奇地问詹米。这个人刚才正慢慢地从德罗昂府上会客厅中的一群群宾客中间穿过。他会停下片刻,批判性地扫视着人群,然后要么耸耸干瘦的肩膀,继续前进;要么突然走近某个男人或女人,给别人展示什么东西,然后发号施令。无论他在做什么,他的行为似乎都带来了不少欢闹。

詹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身穿灰色哔叽衣服的干瘦小个子就看到了我们,面露喜色,然后冲到詹米面前,就像一只捕食的小鸟降落在一只惊慌的大兔子上。

“唱歌。”他要求道。

“呃?”詹米惊讶地眨着眼俯视着他。

“我说‘唱歌’。”他耐心地说,然后赞赏地戳着詹米的胸膛,“有这么响当当的胸腔,音量应该很不错。”

“噢,他的音量确实不错,”我愉悦地说,“他起床的时候,你隔三个街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詹米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那个小个子正围着他转,衡量着他背部的宽度,像啄木鸟品尝春天的树木一样拍着他。

“我不会唱歌。”他抗议道。

“胡说,胡说。你当然会唱歌,而且还是漂亮、深沉的男中音。”小个子赞赏地咕哝道,“好极了!我们就要男中音。来,我给你些帮助,试着匹配这个音调。”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音叉,在柱子上灵巧地撞了一下,然后放到詹米的左耳边上。

詹米朝天上转动眼珠,但是他耸耸肩,热情地唱了一个调子。小个子像是被枪击一样往后跳了一步。“不。”他不敢相信地说。

“没错,”我赞同说,“看吧,他说得没错,他不会唱歌。”

小个子谴责地眯眼看着詹米,然后又敲了敲音叉,然后又表示邀请地伸出去。“再来,”他哄着说,“听这个,然后唱出同样的声音。”

詹米仍然很耐心,仔细地听着A字形音叉,然后又唱了出来,音调恰好在降E调和升D调之间。

“不可能,”小个子说道,看上去不再抱任何幻想,“就算是故意唱,也没人能唱得这么不协调啊。”

“我就能。”詹米快乐地说,然后礼貌地朝小个子鞠躬。现在,我们身边开始聚集起几个好奇的旁观者。路易斯·德罗昂是个不错的女主人,她主持的沙龙吸引了巴黎上层社会中的精英。

“没错,他就能。”我向小个子确认道,“你看,他不会辨别音高。”

“是的,我明白了。”小个子说,看上去很沮丧,然后开始揣测地看着我。

“我可不行!”我笑着说。

“你肯定不会也不能辨别音高吧,夫人?”他两眼放光,朝我走过来,就像一条蛇朝着不能动弹的鸟爬行过去,晃动着的音叉就像毒蛇吐出的舌头。

“等等,”我说,伸手示意他打住,“你是谁?”

“这是约翰内斯·格斯特曼先生,外乡人。”詹米表情愉悦,又朝小个子鞠了个躬,“他是国王的声乐老师。格斯特曼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妻子,图瓦拉赫堡夫人。”我相信詹米认识宫里的每个人,无论这个人有多么无足轻重。

约翰内斯·格斯特曼。嗯,难怪我在他的正式宫廷法语里听出了一丝口音。德国人?我想,或者是奥地利人?

“我正在组一个即兴的小合唱团,”小个子声乐老师解释说,“嗓音不用被训练过,但是必须有力、真实。”他失望地看了詹米一眼,而詹米只是咧嘴笑了笑。他从格斯特曼手里接过音叉,然后朝我这边拿着表示询问。

“噢,好吧。”我说道,然后唱了一声。不管我唱得怎样,我的嗓音都鼓励了格斯特曼先生,因为他收起音叉,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他的假发有点过大,点头时经常往前掉,现在就是这样。所以他随手把假发往后推,然后说:“好音调,夫人!真的特别好,特别好。你知道《蝴蝶》吗?”他哼了几个小节。

“嗯,至少我听过,”我谨慎地说,“唔,我是说我听过它的旋律,我不知道歌词。”

“噢!不难的,夫人,合唱很简单,就像这样……”声乐老师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我不可避免地被他往远处的房间拉去。房间里传来大键琴的音乐声,他的哼声在我耳朵里就像一只焦躁不安的大黄蜂。

我无助地回头看了詹米一眼,他只是咧嘴笑了笑,举起他那杯冰糕表示告别,然后转身与财政部长的公子小迪韦尔内先生谈话。

德罗昂家的宅邸——如果你能用“宅邸”这样的词来形容这种地方——被挂在后花园和门廊边上的灯笼照得通亮。格斯特曼拉着我穿过走廊时,我能看到用人们匆忙地进出着晚餐厅,为即将举行的晚宴铺桌布、摆银器。“沙龙”大多都是小范围的亲密聚会,但路易斯·德拉图尔·德罗昂王妃是个豪爽、开朗的人。

我在一周前的晚宴上见过德罗昂王妃,发现她有些让人惊奇。她身材丰腴,相貌极其普通。她长着圆脸,下巴娇小、丰满,蓝色的眼睛上没有睫毛,脸上的人造星形美人斑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这就是那个引诱查尔斯王子,让他无视礼节规定的女士?我想,在迎宾队列里行着屈膝礼。

不过,她有种生机勃勃的气质,十分迷人,还长着柔软的漂亮红唇。实际上,嘴唇是她身上最生机勃勃的一部分。

“我被你迷住了!”我被引见给她时,她抓着我的手惊呼道,“终于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我丈夫和父亲对图瓦拉赫堡主赞不绝口,可是关于他的漂亮妻子,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说过。您的到来让我特别高兴,亲爱的,可爱的图瓦拉赫堡夫人——我必须称呼图瓦拉赫堡夫人吗?能不能就称呼您图瓦拉赫夫人?图瓦拉赫我还是记得住,即使它发音很奇怪,是苏格兰语吗?真好听!”

其实,“图瓦拉赫”是指“面北之塔”,如果她想把我称作“面北夫人”,我也无所谓。结果,她很快就放弃记住“图瓦拉赫”这个词,后来就只称呼我为“我亲爱的克莱尔”了。

路易斯就与合唱团一起在音乐房里,她从这个人面前跑到那个人面前,有说有笑。看见我时,她在裙摆的束缚下以最快速度向我跑来,平凡的脸上充满了活力。“我亲爱的克莱尔!”她呼喊着,残酷地把我从格斯特曼先生手里征用过去,“你来得正好!来,你得替我给这个愚笨的英格兰孩子说说。”

那个“愚笨的英格兰孩子”其实很年轻,是一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女孩,留着黑色的长鬈发,脸颊因为害羞而通红,让我想起了鲜艳的罂粟花。其实,正是她的脸颊让我想起了她。在凡尔赛宫时,正好在亚历山大·兰德尔令人不安地出现前,我看过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