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pter 08 未安息的灵魂和鳄鱼(第4/6页)

他梦到的是温特沃思监狱的石头。在他说话时,乔纳森·兰德尔的影子出没在房间里,裸着身体躺到我床上的羊毛毯上。

他之前听到身后有粗哑的呼吸声,感到有汗湿的肌肤在自己身上滑动。他十分沮丧地咬着牙齿。身后的那个人发觉了他的微弱移动,然后笑了起来。“噢,还有一会儿他们才会把你绞死,我的小伙儿,”他轻声说,“我们有很多时间好好玩。”兰德尔用力并粗鲁地突然一动,詹米无意识地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兰德尔伸手把他额头上的头发捋到后面,整理他耳朵周围的头发。兰德尔的滚烫气息离他耳朵很近,他转头想躲避,但那种气息却紧跟着他,低声说着话。“你见过人被绞死吗,弗雷泽?”不等他回答,兰德尔又继续说话,同时用细长的手臂搂住他的腰部,轻轻地爱抚着他倾斜着的腹部,每说一个字就撩拨着往下移动一点。“见过,你当然见过。你曾经在法国生活过,肯定见过偶尔被绞死的逃兵。脖子上的绳子很快收紧,被绞死的人会屁滚尿流,不是吗?”兰德尔的手轻轻地、稳固地抓着他,爱抚着他,在他身上摩擦。他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住床沿,用力把脸埋进那张粗糙的毯子里,但兰德尔的声音仍然不放过他。

“你也会那样的,弗雷泽。再等几个小时,你就会感受到绞索了。”兰德尔自鸣得意地笑起来,“你会在我满意过后,屁股火辣辣地走上黄泉路。等到你屁滚尿流的时候,从你腿上流下来、滴到绞刑架下面的,将会是我的精液。”

他没有发出声音。他能够闻到自己的味道,身上沾着从牢里带出来的污垢,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流出的汗液散发着臭味。他身后的那个人的气味,那种畜生的恶臭,穿透了薰衣草花露水的精致香味。

“那张毯子,”他说,闭着眼睛,在月光下紧绷着脸庞,“我的脸能感到它很粗糙。我能看到的只是面前的石墙。没有什么能让我的头脑稳定下来……我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我就闭着眼睛,想着我脸下面的毯子。除了痛苦以外,我只能感受到它……还有他。我……抓着那张毯子。”

“詹米,来让我抱着你。”我安静地说,试图让那种我都能感受到的在他血液里奔涌的狂暴平静下来。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几乎将它们捏到麻木。但他就是不让我再靠近。他坚定地抓着我,同时也坚定地不让我靠近。

他突然放开我,猛然走开,转身对着月光皎洁的窗外。他紧张地站着,身体轻微颤动,就像刚射出箭的弓弦,但他的声音很平静。“不。我不会那样利用你,姑娘。你不能卷入其中。”

我朝他走了一步,但他迅速阻止了我,然后又把脸转向窗外。他的面容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就像他正看着的窗玻璃那样空白。“上床去吧,姑娘。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很快就好了。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伸出手臂,抓着窗框,让月光照着他的身体。他在发力,肌肉也随着鼓起来。我能看出他是在全力地推窗框。

“这只是个梦。兰德尔已经死了。”

我最终又睡着了,而詹米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往外盯着月亮。但是,我在黎明醒来时,他已经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睡着了。他裹着披肩,把我的披风搭在腿上保暖。

他听到我的动静后醒过来,看上去就像平常清晨那个欢欣得让人恼怒的他。但是我不太可能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在吃了早餐之后打开了药箱。

让我烦恼的是,我缺少几种心里想着能够用来安眠的药草,但是后来我想起了玛格丽特跟我说过的那个人——瓦雷讷街草药贩子雷蒙。玛格丽特说他是个巫师。那么就值得去看看。詹米在早上会去仓库。我能够使唤一辆马车和男仆,可以去雷蒙那儿看看。

在雷蒙的店铺里面,两侧都立着和店铺一样长的干净的木柜台,柜台后面是许多有两个人高、连接着地板和天花板的货架。有些货架被折叠式玻璃门围着,想来是为了保护里面的珍稀和昂贵药材。橱柜上散乱地丢着几个沾满油脂的丘比特雕像,它们吹着号角,挥舞着旗帜,从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喝了店铺里酒精度更高的东西一样。

“雷蒙先生在吗?”我礼貌地问柜台后面的那位年轻女子。

“是雷蒙师傅。”她纠正道。她不优雅地用袖子擦了擦红鼻子,然后指了指店铺后面,不详的棕色浓烟从那儿一扇半截门的横楣上飘出来。

不管他是不是巫师,他这里就是个巫师的环境。黑色石板壁炉里飘出的烟雾,盘绕在房顶的低矮黑色横梁下。火炉上面放着一张打有孔的石桌,桌上放着几个玻璃蒸馏器、铜“鹈鹕”——长着长鼻子的金属容器,不详的物质正从长鼻子上往杯子里滴——还有一个体积不大却能用的貌似蒸馏器的装置。我谨慎地闻了闻。在店铺里的其他强烈气味中,我闻到火炉那边传来一种清晰可辨的醉人酒味。餐具橱边上整齐地摆着一排干净的罐子,这让我最初的怀疑更加强烈了。不管做的是何种魔法和魔水生意,雷蒙师傅在高质量樱桃白兰地上的生意显然很成功。

雷蒙师傅就蹲在火炉边,把跑偏的煤炭拨回火床。他听到我走进去,于是直起身子,转身用怡人的微笑迎接我。

“您好。”我看着他的头顶,礼貌地说。那种踏入巫师住所的感觉特别强烈,所以在听到他用像青蛙叫声一样的低哑声音回复时,我并没有觉得惊讶,因为他长得特别像一只和蔼的巨大青蛙。他身高四英尺多一点,长着桶状胸和罗圈腿,皮肤就像居住在沼泽地里的人那样粗厚、又湿又黏,一双黑色的眼睛大得难看,却友好。除了不是绿色以外,他的身上就差瘊子了。

“夫人!”他笑容满面地说,“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呢?”他没有牙,这让他看上去更像青蛙。我入神地盯着他。

“夫人?”他说,疑惑地向上看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盯着他看有多么粗鲁,于是红着脸不加思考地说:“我只是在想你有没有被某个漂亮姑娘亲吻过。”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脸变得更红了。他灿烂地咧嘴笑着说:“被吻过许多次,夫人,然而并没有用,你可以看得出的,呱呱。”

我们禁不住无助地笑了起来,引起了那个女店员的注意,她警觉地朝半截门瞧了瞧。雷蒙师傅挥手让她别管,然后瘸着走到窗边,边咳嗽,边抓着自己的肋骨,随后打开窗户,以便让烟雾排出去。

“噢,这样好多了!”他说道,深深地呼吸着涌进来的春天的冷空气。他转向我,把散在肩上的银色长发向后拨。“好了,夫人。既然我们是朋友,或许你可以等我处理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