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间 第二章(第2/6页)

她从桌上收拾起仔细熨平的、雅致却有点过时的晚礼服。大概詹姆斯·邦德就是穿这件晚礼服进入社交场所的。

“它什么时候又会变成破旧衣服?”斯维特兰娜认真地说。

“过两小时,”波林娜简单地说。她把晚礼服挂在衣架上,回到讲台前。“并不是特别紧张。”

“这件衣服这种体面的样子能保持多久?最多多长时间?”

“约一昼夜。”

斯维特兰娜点点头,然后突然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她感觉到我来了,微笑了一下,挥挥手。现在大家都看见我了。

“请进,女士。”波林娜低下头,“您的光临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是的,她了解奥莉加的某些我不知道的事。关于奥莉加我们大家只了解一部分真相,只有头儿知道她的一切。

我走进去,鼓足勇气试着迈出小小的、优雅的步子,但做不到。与斯维特兰娜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一个约十五岁、在魔法初级班里待了有半年的小伙子,还有一个瘦高个的朝鲜人,他看起来可以说三十岁,也可以说四十岁。他们都看着我,全都很感兴趣。笼罩着奥莉加的整个秘密的气氛,所有传闻和吞吞吐吐的话,都与她很久以前就是头儿的忠贞情人这件事有关……这事儿在巡查队的男人中间引起了一种十分明确的反应。

“你们好,”我说,“我没有妨碍你们吧?”

我集中精力正确使用词性,而没有注意语气。结果很平常的问题变得令人难受而费解,好像这问题是针对每一个在场的工作人员的。一个长满粉刺的小男孩全神贯注地看着我,小伙子咽了一口唾沫,只有那个朝鲜人表面上还保持着镇静。

“奥莉加,您想给大学生说些什么吗?”波林娜感兴趣地问。

“我要与斯维塔谈谈。”

“其他人下课吧,”老太婆说,“奥莉加,无论如何您最好在学习时间来看看好吗?我讲的课代替不了您的经验。”

“一定的,”我慷慨地保证说。“过三天。”

让奥莉加替我的诺言负责吧,我可是被迫要替她的性感负责。

我和斯维特兰娜一起朝出口走去,三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准确地说……不完全是后背。

我知道,奥莉加和斯维特兰娜关系亲密。在那个决定性的夜晚,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我向她坦陈了世界的真相,谈到了他者、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也说了巡查队、黄昏界。到了黎明,她握着我的手,穿过已关闭的门去了守夜人巡查队作战指挥部。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不错,我和斯维特兰娜被一根神秘的线连结着,我们的命运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但我知道,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暂时的。斯维特兰娜将远远地走在前面,她去的地方我是到达不了的,即使那时我成为一级魔法师也改变不了这种差距。命运把我们连结在一起,紧紧地连结在一起,但是只能到适当的时候为止。而现在斯维特兰娜和奥莉加一下就交上了朋友,尽管我对女人间的友谊持怀疑的态度。可是命运没有把她们连在一起,她们是自由的。

“奥莉加,我要等安东。”斯维特兰娜抓住我的手。这不是妹妹在寻求支持和自信时抓住姐姐的动作,是地位平等的两人的手势。如果奥莉加允许斯维特兰娜平等地表现自己——那就意味着她真的会有远大的前途。

“没必要,”我说,“斯维塔,没必要。”

句子的结构或语调中又有一点不对头的地方。现在斯维特兰娜困惑不解地望着我,但目光和加里科的完全一样。

“我会向你解释一切的,”我说,“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儿,而是在你家。”

她房间的防护装置装得一点不马虎,巡查队在这个新同事身上花了过多的精力。头儿也没有和我争辩,我能否向斯维特兰娜坦陈一切,他只坚持一点:这一切应该在她家里发生。

“好。”斯维特兰娜的眼里奇怪的神色没有消失,但是她同意地点点头。“你确信,不必等安东吗?”

“绝对,”我说,没有耍一点滑头。“我们叫车吗?”

“你今天步行吗?”

傻瓜!

我完全忘记了,奥莉加认为头儿送给她的那辆跑车比所有的交通工具更好。

“我是说,我们一起坐汽车去吗?”我问,同时明白,我看上去像一个白痴。不,更糟:是一个女白痴。

斯维特兰娜点点头。她眼睛里疑惑的神情越来越强烈了。

还好,我会开车。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体验那种在路况恶劣的百万人大都市里拥有一辆汽车的令人置疑的乐趣,但我们培训班的课程列入了许多内容。有的内容是用普通方法教的,有的内容是用魔法注入意识中去的。开车倒是把我当做普通人来教的,可要是一旦发生意外,我被扔进飞机或直升飞机的驾驶舱里,那些用魔法注入我意识中的技能就会马上自动激活,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

我在手提包里找到车钥匙。一辆橙色的汽车等候在大楼前的停车场上,在警卫警惕的目光注视之下等着。车门是关闭的,车的顶篷却是放下来的,这显得有些可笑。

“你开车吗?”斯维特兰娜问。

我默默地点点头。我坐在方向盘前,发动起马达。我记得,奥莉加起步的速度非常快,但是我不会这样。

“奥莉加,你怎么有点不对劲儿?”斯维特兰娜最终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一边朝列宁格勒大街驶去,一边点头说。

“斯维塔,有什么话都等到你那儿了再说。”

她沉默了。

我这个司机不怎么样。我们行驶了很久,比应该走的时间要长。但是斯维特兰娜什么也没有问,她坐着,把身子往后靠,直接望着前方。或者是在沉思,或者是想透过黄昏界观看,堵车时曾两次有人想要从邻近的汽车——并且一定是最昂贵的汽车里同我说话。看来,我们的外貌也好,我们的汽车也好,都设置着一段并非每个人都会下决心去跨越的无形距离。玻璃窗被放下来了,几个头发剪得短短的脑袋探了出来,有时候一只握着手机的手就像通常标志物似的也伸了出来。起初我只是感到不高兴,后来觉得可笑。最后我不再理会发生的事,也像斯维特兰娜一样不予理会。

我很想知道,这类想要搭识的企图使奥莉加感到开心吗?

大概是会的。在非人类的躯体里待了几十年以后……在玻璃橱窗里被关过禁闭后。

“奥莉加,你为什么带我走?为什么不想等安东?”

我耸耸肩膀,真想要回答:“因为他就在这里,在你的身旁。”这个诱惑真大。况且,追随着我们的机会总的说来并不多。汽车也是被安全咒语罩住的,我感觉得到一部分咒语,另一部分则是超越我的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