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5/10页)

荷露斯自豪地说:“是我带他来的。他们住在山里。”

影子点点头。“我有一次梦见过雷鸟。”他说,“那是我做过的最恐怖的梦。”

雷鸟突然张开嘴,发出令人意外的温柔叫声:嘎咕?“你也听说过我的梦?”影子问。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大鸟的头顶。雷鸟用头顶着他的手,仿佛一只通人性的可爱小马驹。他搔了搔应该是雷鸟耳朵后面的位置。

影子转身面对伊斯特。“你是骑着他来这里的?”

“是的。”她回答说,“你也可以骑他回去,只要他愿意的话。”

“怎么骑?”

“非常简单,”她说,“只要你小心别掉下来就好了。就像骑在闪电上。”

“我还会在那儿见到你吗?”

她摇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亲爱的。”她对他说,“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我累了。把你这样带回来⋯⋯耗掉了我很多力量。我需要休息,储存能量,直到属于我的庆祝节日再次到来。我很抱歉,祝你好运!”

影子点点头。“威士忌・杰克,我看见他了。在我死后。他过来找到我。我们一起喝了啤酒。”

“是的,”她说,“我相信。”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影子问。

她凝视着他,双眸闪烁着玉米快成熟时充满生机的绿色。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摇了摇头。“我想不会再见了。”她说。

影子笨拙地爬上雷鸟的背,他感觉自己像骑在鹰背上的老鼠。他嘴里尝到臭氧的味道,还有金属和忧郁的味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噼啪作响。雷鸟展开巨大的双翼,开始用力拍打。

他们一下子腾空而起,地面远远落在脚下。影子紧紧抱住雷鸟,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

真的感觉像骑在闪电上一样。

劳拉拿过后座上的树枝,她把城先生的尸体留在福特探险者的前座上,下车后冒雨走进岩石城。售票处已经关门了,不过礼品店的门还没有锁上,于是她从那道门走进去,经过石头做的糖果模型和标着“参观岩石城”字样的鸟屋,走进这个世界第八奇迹。

她在路上遇见几个同样冒雨走路的男女,可没有人过来盘问她。他们看起来有些不太像真人,有几个人还是半透明的。她走过一道来回摇摆的绳索桥,经过白鹿园,挤过胖子通道——那是位于两道岩石峭壁间的一条小路。

最后,她跨过一条链子,上面有块牌子说此处景点已经关闭。她走进一个洞穴,看见一群醉醺醺的小妖精人偶前,有个男人坐在塑料椅子上,正借着一盏电池提灯的灯光看《华盛顿邮报》。看见她之后,他把报纸折叠起来,丢在椅子下面。他站起来,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留着橘黄色的短寸头,穿着一件昂贵的风衣。他冲她微微鞠了一躬。

“我猜城先生已经死了。”他说,“欢迎你,长矛携带者。”

“谢谢。马克的事我很抱歉。”她说,“他是你朋友吗?”

“完全不是。如果他还想继续保有饭碗的话,就应该小心一点,让自己好好活着。不过,你带来了他的树枝。”他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烁着即将熄灭的火焰那种跳动的橙红色。“所以,优势恐怕在你手里。在这山顶之上,大家都叫我世界先生。”

“我是影子的妻子。”

“当然,你就是可爱的劳拉。”他说,“我本该认出你来的。他把你的几张照片贴在床上,就在我们俩一度分享的牢房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恭维你本人比照片更可爱。不过,你现在似乎没再沿着那条慢慢腐烂到底的路继续走下去了?”

“过去是。”她简单地说,“我过去一直在慢慢腐烂。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开始感觉好转了。是从今天早晨开始的,农场里的那些女人给我喝了她们的泉水。”

他眉毛挑了一下。“尤达之泉?不可能。”

她指指自己。虽然她皮肤苍白,眼窝发黑,但身体显然完好无损。就算她真的是一具会走动的尸体,也是刚刚死掉的新鲜尸体。

“效力不会持续很久的。”世界先生说,“命运女神们给你的只是一点来自过去的回忆,在现实中它们很快就会溶解消失,然后你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要从眼窝里滚出来,漂亮的脸蛋也开始渗出脓血,再以后,当然了,那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漂亮了。顺便说一句,你还拿着我的树枝呢。请把它还给我,好吗?”

他掏出一包好彩牌香烟,抽出一根,用黑色一次性打火机点着。

她说:“我可以来一支烟吗?”

“当然可以。给我树枝,我就给你香烟。”

“不。”她说,“你想要它,说明它的价值绝对比一根香烟高。”

他没有回答。

她说:“我想要答案,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点上一支烟,然后递给她。她接过来吸了一口,眨眨眼睛。“我似乎能品出烟味了,”她说,“也许真的品出来了。”她笑起来,“嗯,是尼古丁的味道。”

“好了,”他说,“你为什么会去找住在农场的那几个女人?”

“影子让我去找她们的,”她说,“他叫我找她们要水喝。”

“我想,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泉水的魔力。不管怎样,他死在那棵树上是件好事。这样我就能知道他一直待在什么地方了。他已经退出舞台了。”

“你设下圈套,陷害我丈夫。”她恼怒地说,“你们这些人,早就把圈套设好了。他心地善良,你知道吗?”

“当然,”他说,“我知道。”

“你们为什么要利用他?”

“这是必要的模式,用来分散注意力。”世界先生说,“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估计我会削尖一根槲寄生的树枝,到梣树脚下,把它插进他眼睛里[105]。外面那些混战的傻瓜们永远抓不住事实的真相。这根本就不是新与旧的问题,只是模式的问题。现在,请把树枝给我。”

“为什么你那么想得到它?”

“它是整个不幸事件的一个纪念物。”世界先生说,“别担心,它不是槲寄生。”他露出笑脸,“它象征一支长矛,而在这个令人遗憾的世界里,象征物可以代表事物的本身。”

外面的骚乱声更大了。

“你到底站在哪一方?”她问。

“这不是站在哪一方的问题。”他告诉她,“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回答你。我总是站在胜利的一方。这是我最擅长的事。”

她点点头,但没有交出手中的树枝。“这一点,我看得出来。”她说。

她转身背对着他,从山洞洞口望出去。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在岩石丛中,她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闪烁、脉动。那东西缠绕在一个消瘦的、紫红色脸庞、留着胡须的男人身上,而那男人则用一把橡皮刮板打它。抓住等红灯的机会替人擦洗汽车挡风玻璃的人用的就是那种橡皮刮板。一声尖叫过后,他们两个同时从视野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