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斜阳道钱镖初掷明月夜拳技轻抛

朱红灯虽然惋惜丁晓不愿留下,但还是本着提携后进之心,殷殷指导。他将江湖上应该注意的事情,一一说给丁晓知道,还送了他两套衣裳,十来两银子和一匹骏马。

丁晓受了他的马,却不愿要他的银子和衣裳。朱红灯笑道:“你这样公子哥儿的打扮,武林名宿,一见你就会皱眉;至于银子,你不要,就当我借给你的好了。”好说歹说,丁晓才收下了。

朱红灯事务繁忙,他交代好后,对丁晓道歉一声,说他不能相送,便自去料理他的事了。丁晓虽然对朱红灯颇多误会,可是道别之际,心中仍不禁怅然;对于朱红灯,他又是佩服,又是怀疑。他不知道朱红灯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对他的热诚,非常感激。

当下丁晓辞别了朱红灯,还行不到五六里路,忽听得背后有人高呼留步!丁晓愕然回首,只见是上官瑾步履如飞,赶上自己的骏马来了。

丁晓一见是上官瑾,蓦然想起自己临走时,竟然忘记向他辞行。正待向他道歉,只见上官瑾已笑嘻嘻地对他说:

“小兄弟,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你了!朱大哥也糊涂,连最重要的事情也忘记交代你了!”

“什么最重要的事情?”丁晓见上官瑾说得这样郑重,不觉发问。

“你是不是要去找太极陈呢?”

丁晓皱了一下眉头,又好气,又好笑,怎的这人匆匆赶来,就只为了问这句话。自己要找太极陈,不是早就告诉他们了?

丁晓点了点头。上官瑾又接着问道:

“你不是丁剑鸣的儿子,太极丁的孙子吗?”

丁晓睁着眼问道:“上官前辈,你怎的查问起我的祖宗三代来了,我的来历,你不是早已清楚了的了?”

上官瑾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小兄弟,不是我故意问你,我敢说太极陈一定不会收你。”

“你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不会收我?”丁晓很是怀疑。

上官瑾道:“就因为你是太极丁的嫡系子孙。你初涉江湖,不知武林中门户的森严,派别的避忌,你这样冒冒失失地撞去,准保会碰个大钉子……”

上官瑾笑着往下说道:“武林之中,挟技自秘,虽大师名宿,亦在所难免。陈派太极和你们丁派太极一样,都是不轻易传给外人的。更何况你是丁派传人,同派别支,更少有相互拜师的例子,太极陈怎会教你?”

丁晓不知道习武的人也讲究这么多。但他矢志求师,断不能因此而裹足不前,正要解释,那上官瑾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

“小兄弟,我很佩服你求师的苦心,本来你们丁、陈两派太极,同负天下重名,如能破除门户之见,将两派武功融合贯通,也是武林佳话,所以我倒很愿意你得偿所愿。

“只是我更担心,万一陈派中人,误会你的来意,以为你是丁派的人派来偷招,想打倒他们的,那就糟了。

“因此,我特地写了一封信给你带着,如碰到误会纠纷,你记得将这封信交给太极陈看;我不能保太极陈会收你为徒,但也许可以保你不会吃亏。”

丁晓听了,对上官瑾来意虽颇感激,但对于他总是把自己当孩子看待,有些不悦,因此他接过了信,只是淡淡道谢。

丁晓别过了上官瑾后,漫不经意的随手将信在怀中一藏,径自依循官道向河南怀庆走去。丁晓这番经过了朱红灯、上官瑾二人的指点,又有了一些走江湖的经验,果然比以前显得老练了许多,不再沿途闹笑话了。

只是丁晓到底年纪轻、阅历少,在路上还是闹出了一两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他在入河南境时,经过一个市镇三岔驿,听路人传说,那里有个终南派武师公孙业,本领很是了得,路人把这人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挑起了他的好奇心,因而前去拜访;不料别人把他当成来拆台子的,用话挤对他下场较技,他迫不得已和人试了两招。谁知那个什么公孙武师,浪得虚名,不过三招两式,就给打在地上爬不起来,那间武馆的人立刻拿刀拿枪,要和他拼命,吓得他连忙飞逃。

丁晓经过了几次这样的事情,深叹江湖传言之不足信,对太极陈是否真有本领,也不禁有点生疑了。不过既然他曾听过自己的父亲和上官瑾都称赞过太极陈,想来不致于和寻常的江湖武师一样。

这一天他已入了河南境内二、三百里,正行经一处依山傍水的古道,这条路由于年久失修,路基也崩坏了。其时天已过午,日色穿过山上的松林,斜射下来,显得很是阴森。他拐过前面峭拔的峰脚,只见地形越来越险,仰望路旁山岗,只见夕阳西照,反映松林,树上的枝叶,树下的红土,都罩上一层血红色的光彩。正当他在欣赏这古道斜阳,松林夕照时,忽似听得上面有叱咤之声,他抬头凝望,忽地刷啦一声,一块巨石带着枝叶泥土滚滚而下,飞过他的身旁,滚入山路下面的深潭中,激得浪花飞溅,砰然有声。

丁晓错步闪身,急忙避过,仰头一望,又是一阵尘土沙石飞溅下来。丁晓情知山上必有江湖人物在较技争胜,他好奇心起,急轻登巧纵,攀上山顶,躲在草莽丛中,探头张望,只见在林间空旷之处,有几个人闹得正酣。

丁晓再仔细一看,才发觉竟然是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拼命缠闹。那个少年使的是一口青钢剑,好生了得,左拦右拒,吞吐屈伸,剑花错落,剑点疾徐,竟然好像是太极家数。丁晓心中,陡然一惊,这人使得一手好太极剑!但仔细观看,却又与自己所学的不尽相同,丁晓不觉看得呆了。

习武的人,看到别人使出本门家数,自然格外留神。丁晓看得津津有味,暗暗拿来与自己家传的太极剑十三剑比较;只见他的基本步法、手法都是一样,只是架式、圈子又不相同,许多变化招数,都很新奇,与自己的所学竟是各擅胜场,难分优劣。

丁晓又看了半晌,只见那些人与自己藏身之处越打越近,而且那少年已渐渐处在下风了。那少年虽然剑法了得,但好汉敌不过人多,且围攻他的那些人,武功也非弱者。他的剑法与丁晓一样,虽得真传,却欠火候。

围攻那少年的四五个人,为首的使镔铁双刀,最是厉害,一面打一面吆喝,那少年好像非常愤怒,猛地剑招疾展,向那汉子霍霍扫去。那人却是溜滑,不敢给他的太极剑黏上,他刀法使将开来,行左忽右,使出许多花招裹住少年,更仗着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的人,互相呼应,虽然功夫在那少年之下,却也没有给他的太极剑搭上手。

太极剑原是以逸待劳,只要对方一有破绽,就可借力打力,依势破势。可惜这少年剑法虽佳,却未到化境,好几次找到敌人破绽,却又给他们的同伙旁攻侧扰,不能得手。心中烦躁,就更显得不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