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填充后宫,长孙皇后的谋算(第4/10页)

武照不以为意,从妹妹手中接过匣子,把那些点漆镏金的钗簪插到母亲头上,又笑道:“头饰倒也没那么多讲究,想来前代人注重头饰莫过于晋,当时有‘五兵配’之说,就是把纯金白银之物做成戟槊戈矛样子的物件当做发饰。唉!若不是天天戴着满头冰刃,晋朝岂会有八王之乱、永嘉之乱那等刀柄之祸?还是咱这样普普通通的最好。”

世人谁不爱好东西?杨氏知道女儿说这些话是为了让自己宽心;信手拾起菱花镜,果见脸上皱纹已被脂粉掩盖,焕发了几分精神,可满头青丝却已斑白,无论如何掩盖不住。武照却兴致不减,硬拉母亲到院中,随手掐下一朵雍容饱满的踟蹰花,插在她鬓边。

杨氏抬手欲摘:“你这孩子,要把娘打扮成老妖精啊!”

“别!”武照连忙阻拦,“挺美的。今天是娘亲的寿日,就该喜庆喜庆,孩儿吟首诗给娘亲祝寿。”说罢她张开双臂,故作翩翩舞步,徜徉于花间,轻启朱唇唱道:

休沐乘闲豫,清晨步北林。

池塘藉芳草,兰芷袭幽衿。

雾中分晓日,花里弄春禽。

野径香恒满,山阶笋屡侵。

何须命轻盖,桃李自成阴。

杨氏一听便知:“这是你堂舅的诗。”诗虽好,但想起与杨师道千里远隔,虽千万苦楚不能赖其相助,不免更增惆怅。武照把这一首《春朝闲步》吟得欢悦动听,却见母亲神色黯然,又转而唱道:

前旦出园游,林华都未有。

今朝下堂来,池冰开已久。

雪被南轩梅,风催北庭柳。

遥呼灶前妾,却报机中妇。

年光恰恰来,满瓮营春酒。

杨氏也读过不少书,尤其喜好诗赋,又听出是王绩所作《春日》。王绩是隋时官员,早年与她父杨达有交往,这首《春日》虽不是家喻户晓的名作,倒也饱含迎春的喜气。可杨氏环顾这座寂寥深院,哪有什么池塘?哪有什么翠柳?除了几株孤零零的黄花,哪有什么春意盎然的喜气?有的只是苦中作乐的无奈……

但杨氏还是笑了,并非快乐,而是被女儿竭力哄她开心的执著感动了——照儿长大了,开始懂事了。容颜更加俏丽、身材越发修长,衣袂飘飘神采飞扬,像一只游弋花间的美丽蝴蝶。磨难似乎让这孩子明白了世事艰辛,读书习学也使她愈加聪慧明理。以前的日子里杨氏是女儿的靠山,现在却已经颠倒,女儿反而成了她唯一的生命支柱,陪她说笑帮她解闷,莫说针织女红,就连挑水浣衣也干得来,坚强而充满朝气的照儿宛如漫天乌云间倾下来的一丝温暖阳光,照亮她昏暗的生活。恰如武士彟临终所言,照儿是她的希望。

“谁在外面?”小女儿发觉院外有动静。

杨氏转脸望去,院门未关,确有个人在外探头探脑;她立刻认出是谁:“怀道么?怎么不进来?”说着脸上不免羞红——娘仨发神经般的歌舞叫外人瞅见了。

武怀道却比杨氏更忸怩,红着脸低着头,鬼鬼祟祟走进来,腋下还夹个粗布包袱。武照一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掐着腰咯咯直笑:“瞧你那怂样儿!是想偷我们东西吧?”

杨氏连忙斥责:“照儿,不准取笑你堂哥。”对于武怀道,杨氏并无恶感,至少他比他兄弟惟良、怀运厚道得多,而且在武家众兄弟中相貌最为出众,浓眉俊眼齿白唇红,远远观之倒似一表人才;不过千万别开口,一说话就露了原形,粗鄙无识笨嘴拙舌,极像他老爹武士让,也是窝窝囊囊的人。

武怀道左顾右盼,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张望好一阵,见再无旁人,突然跪倒在地:“小侄给叔母祝寿……愿您老人家硬硬朗朗的……吃得动饭、裁得了衣……活个千八百岁……”他肚子里实在没墨水,冥思苦想半天才琢磨出这么句不伦不类吉祥话。

“你说些什么啊?”武照姐妹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武怀道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把腋下包裹捧上:“侄儿给您老祝寿的,惟良他们不知,莫张扬出去。”说罢连忙起身,不待杨氏说句客气话便一溜烟跑出院子,没了踪影——惟良、怀运与武元爽一样,素来厌恶杨氏,若知他们傻二哥给杨氏拜寿送礼,少不了啰唣一番。

武照满脸不屑:“拜寿竟似做贼一般。”

杨氏却道:“他不过是胆小怕事,总比没心肝的强。你就别嘲弄他了。”打开包裹观看,原来是两匹朱红锦缎,色泽艳丽质地尚佳。杨氏不禁打量女儿的身段,酝酿着给爱女添条石榴裙。

武照已看穿母亲心思,冷冷道:“还给他,咱不要他们东西。”

杨氏将锦缎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傻孩子,何必非赌这口气?东西总是好的。”以前杨氏何尝把几匹锦缎当好东西,如今人穷志短,装不得硬气,女儿将来总得有漂亮嫁衣吧!生活的无奈几乎磨圆了杨氏的性情,为了日子过得下去,更为了女儿们能被这个家族认同,将来能有好归宿,她只能向武家人低头。

武照毫不体谅:“什么好东西?再好的东西过了他们的手也烂了。堂舅早从长安送来寿礼,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个个装聋作哑,连句祝寿的空话都懒得说……”

“哟!二妹挑我们的理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武照的话,但见有个干瘪妇人讪笑着走进院,正是那位管家婆善氏;身后还跟着几个婆娘,都是同族的亲眷。

善氏抬头一望,见杨氏略施粉黛头簪黄花,竟捂着门牙大笑起来:“您老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这般擦胭脂抹粉,给谁看呀?真是个老风流啊!哈哈哈……”

杨氏顾不得被她嘲笑,赶紧把锦缎包好,叫小女儿收好。武照却见不得她嚣张,气哼哼道:“你们这般俗人,晓得什么脸面?”

善氏止住笑,掐腰讥刺道:“俺们是俗人,不似二妹妹读过书,敢问妹妹哪天去考秀才啊?”

武照要与她争吵,却被杨氏拉住,转而赔笑:“你们怎么都来了?”

善氏抿着嘴道:“哟,您老人家这不是装糊涂吗?今天是您的好日子,都是一家亲戚,我们又是做晚辈的,怎能不过来热闹热闹?”说罢招呼那群婆娘——这帮人也没空着手,带了果蔬鱼肉,还有两壶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