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填充后宫,长孙皇后的谋算(第6/10页)

杨氏哑口无言了。一点儿不假,女儿高傲固执的性格全是她培养出来的,然而她隐约意识到,女儿和她并不一样——她坚守的是豪门闺秀的高贵,而女儿却带着一股狠劲,甚至可说是霸道,蛮不讲理。或许这就是她娇惯的结果吧。

武照渐渐平静下来,才意识到手上鲜血淋漓,滴滴答答染了罗裙。她默然回到屋中取了绢帕,却先给母亲包扎:“还疼吗?”这一声问得温柔体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杨氏没回答,看着女照儿悉心侍奉着自己,真有些哭笑不得。她抬头仰望苍穹——夫君啊,你说照儿命运非凡,究竟发自真心还是仅仅为了安慰我?如今开罪那恶婆娘,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我母女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三、直臣阻谏

唐朝承隋之国都,传说当年隋文帝嫌长安促狭,又虑渭水成灾,连做恶梦都是水淹朝堂,遂命工部尚书宇文恺在陇首原以南修建新都,这座新城东西十八里、南北十五里,占地广袤城池巍峨,定名为大兴城。李渊改朝后将隋时的大兴城更易为旧称长安。城内纵路十一道,横街十四条,将全城划为一百零八里坊,宛若星罗棋盘;宫城在其正北,汉魏之时的老长安城除城墙外尽皆拆毁,改成皇家禁苑。

宫城南部是官衙,太庙、尚书省、太常寺、司农寺等重要官衙乃至十六卫府都在此处。北面是皇帝所居太极宫,左有掖庭,右有东宫;自承天、永安、长乐三门而入,门下省、中书省、弘文馆、史馆皆在两厢,中间是太极、两仪两座朝会正殿,是为外朝;还有甘露殿、延嘉殿、千秋殿、安仁殿等数不清的亭台殿阁,皆是皇家起居之地,非一般臣民所能窥见——堂皇千列徼道交错,斗拱飞阁翼然灵峭,金爵凤阙高耸入云,楼台殿宇磅礴崔嵬,不愧为世界上最伟大帝国的核心。

正值四月十五朔望之期,李世民登临太极殿,举行大朝。自去年平定吐谷浑,彼人不服,西突厥和吐蕃暗中煽动屡生叛乱,狼烟久久不息,所幸有兵部尚书侯君集驻军彼国,戡乱稍见成效;东突厥残部首领阿史那社尔被薛延陀(匈奴铁勒部后裔)击败,投奔唐朝,李世民在长安赐其宅邸,将南阳长公主许之为妻,咨之以西戎之事;太上皇葬于献陵,宗室诸王进京奔丧,李世民对兄弟颇加抚慰……卯时登殿直至巳末,聆听奏报部署诏命,忙得不亦乐乎;好在诸般国务尽皆裁定,心下颇觉稳妥,又记挂皇后病体,便高声口谕:“众卿还有何国事议论?再无进言就散朝吧。今日朝会时候甚久,廊下赐食,大家用过再走。”

文武群臣正蠢蠢欲动,忽闻一个沧桑遒劲的声音道:“臣有下情启奏!”一位绯袍老臣出班举笏。此人身形不高相貌平庸,群臣却立刻静下来,李世民也不禁正冠端坐——奏事的是当朝第一直臣魏徵。

“爱卿有何参奏?”

“臣勉充侍中之职,肩负重任未敢懈怠。然近年患上目疾,视物模糊,恳请卸任。”

魏徵以眼病为由请求辞相不只一次,始终未得准允。这次李世民又是粲然一笑:“爱卿坐镇纲纪批驳时弊,乃朕之倚仗,些许小恙何至辞官?朕重卿之德,服卿之才,可不是用卿之眼。难道政事堂(唐代宰相议政之所)中没有小吏?卿只管闭目裁决,所有诏书公文都由他们念给你听。”一席话说得群臣无不莞尔。

魏徵却举笏再拜:“臣蒙陛下圣恩,固当竭心尽力肝脑涂地。但有疾在身终归不便,倘有不周干系重大,恐误朝廷之事。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请陛下另择高贤,方不负社稷!”

“话虽如此,朝廷和朕实在离不开你啊。”

“臣并非辞朝还乡,而是力难从心退居闲次,望陛下另选贤能,成全微臣之请。”

李世民见他神色坚决,知是再难挽留,叹道:“爱卿一定要去,朕也不能强留……可又有谁能接替你担任侍中呢?”

朝堂寂静无声,群臣都低下了头——侍中乃门下省长官,负责审议诏书,有封驳上意之权。恐怕没人自信能比魏徵干得更好,也没人比他更有横争廷折的胆色。时隔良久,司空长孙无忌出班道:“安德公、太常卿杨师道人品高洁,才学脱俗,可承魏公之任。”

满朝文武皆显诧异之色,连杨师道本人都坐立难安——说他品行高洁却也不为过,才学更是不小,尤其擅长诗赋,朝野之士皆知。但他身为隋室后裔又是先帝提拔之人,贞观以后谨小慎微和光同尘,哪敢希冀宰相之位?

众臣也觉他性格偏柔不宜拜相,长孙无忌却言之凿凿:“杨公身历两朝洞察兴衰,又是国之贵戚,乃不二人选。”这话有些言过其实,杨师道虽是驸马,所娶的长广公主却是再嫁女。原先之婿姓赵,太原举兵时被隋廷擒害,公主才再嫁杨师道,他与皇室也谈不上有多亲厚。但长孙无忌以国舅之尊提名,谁敢公然反驳?

“众卿可有异议?”李世民扫视殿上之人,却没有一丝回应;连魏徵也只微微蹙眉,没说什么——他主动恳求辞职,不便对继任人选发表意见。

李世民一锤定音:“既然如此,依司空所奏。”

皇帝与国舅达成一致,杨师道连辞让的勇气都没了,哆哆嗦嗦谢恩。众群齐声称颂:“陛下圣明!”却不约而同偷眼扫向绯袍玉带、胡须花白的尚书左仆射房玄龄。

房玄龄知道大家都在看自己,却二目低垂佯作不知——贞观之治天下太平,但朝中暗流却少有人知。国舅身居三公、参中书门下事;一代名相杜如晦早在六年前病逝,尚书右仆射高士廉乃长孙氏之舅,抚养长孙兄妹长大,亲如父子;中书令温彦博年迈多病,如今魏徵又辞去侍中之职,换上个“不敢暴虎,不敢冯河”的杨师道。长孙无忌愈加强势,环顾当朝只剩房玄龄能勉强制衡。

不知李世民是否也意识到这一点,又补充道:“魏爱卿虽辞相,也不可耽于安逸,不管朕的国事。朕加封卿为特进,仍知门下事。若没你三天两头给朕挑毛病,只怕朕连睡觉都不踏实。”说罢捋髯而笑,群臣也都跟着笑了。

魏徵要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圣上仍许臣言,臣正有一事要谏。”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不知这位直性子宰相又要捅什么娄子。李世民倒也见怪不怪了:“但言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