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7页)

“哦,见鬼!”哈维医生心急如焚地喊道,他把双臂交叉着放在桌上,支着脑袋,拒绝在讨论中发言。

“这个礼拜,所有的病例和大部分死亡病例都集中在朝山的区域,”惠普尔指着地图说,“我们得感谢上帝,病毒的发展方向是朝着城外,而不是向着市中心。”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一位年长的医生说,他在面山区发现了七个新病例。

惠普尔医生迟疑了一阵,然后说道:“我们的任务显而易见。”

“你的意思是,把整个外围地区全烧光?”

“我就是这个意思。”

“耶稣啊,那些人会怒不可遏。他们绝不会同意的,惠普尔。”

惠普尔医生用手按着额头,恳求说:“你们有别的办法吗?”

“我并不是说,要么这样,要么那样,”年长的医生解释道,“我是说……见鬼,惠普尔,这个地方至少有五百户人家!”

“每户人家都得了腹股沟淋巴结瘟疫。”

“我不想参与这样的决定!”年长的医生抗议道。

“我也不想!”另一个喊道,“基督啊,惠普尔,那可是半城的人啊!”

哈维医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双臂支着头,用尖锐的嗓音问:“如果你的胳膊被感染了血毒症,一定会危及全身,你们会怎么做?”

没有人搭腔,过了一会儿,哈维医生用拳头一捶桌子,喊道,“那么,你们他妈的到底会怎么做?你们会把胳膊砍了!把那些地方烧了。现在就去!”

“只有政府才能做这样的决定。”惠普尔慢吞吞地说,“但是一定得这么办。”

“我们都要退出这次会议。”两名医生警告道,“这要记入会议记录。”

哈维医生喊起来:“我不退出,把这个也记进去。把那该死的城市烧了,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1900年1月18日,紧急会议决定将火奴鲁鲁相当大的一块区域进行焚烧。这是一次对大多数人口进行的孤注一掷的拯救。数个染病区被红色标记出来的时候,有两点事实显而易见:这些区域并非位于城市中心,但却位于住宅区;那里的居民几乎全都是华人。两名内阁成员看着地图,眼含热泪,一个有着大半夏威夷血统的姓休利特的问道:“为什么厄运总是落在那些最无力承担的人身上?”

“瘟疫在哪里,就烧掉哪里。”一个来自黑尔家族的内阁成员说,“这次落在华人身上了。”

“别说了!”主席喊道,“已经有了不堪入耳的传闻,说我们要把唐人街烧掉作为惩罚,因为伯爷们离开了甘蔗地。我不想在这间房间里听到任何那种诽谤。我们烧掉中国城,是因为那里有疫病。”

带有夏威夷血统的那位休利特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威吓:“你会不会把这里烧掉?”他用力拍着地图上豪类居住的区域问道,“假如瘟疫侵袭的是这里,你会把自己的房子都烧掉吗?”

“瘟疫没有侵袭我们的房子。”主席答道,“瘟疫去的是华人那儿。”

1月19日,消防部门全员放假,并通知大家尽量多睡觉,以便为20日的艰苦工作做好准备。《火奴鲁鲁邮报》在那天的编者按中说:“我们祈求全城居民明天特别保持警惕,注意飞过的火星。尽管消防部门最能干的小伙子们已经一次次证明,他们知道如何能够只点燃一座房子,而不会殃及毗邻的房屋。但他们现在面临的任务极其艰巨,增加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可能会引发全城大火。全城的扫帚和水桶都必须随时放在手头。”

烧城的消息传到唐人街,引发了一阵恐慌。很多人试图硬冲出把每个人困在瘟疫区的警戒线。有些人的家即将被夷为平地,人们便把他们囚禁起来。他们面色阴沉,列队走到位于庞奇鲍尔山坡的难民营,在那里,他们可以向下看到身遭厄运的家园。看到那些他们如此辛勤劳动才换来的房子,这激起了他们静默的愤怒。那天夜里有很多不堪入目的场景。有一个懂一点英语的华人冲到约翰・詹德思太太家——庞奇鲍尔山坡营地的管理者——高声喝道:“你们是故意这样做的!”

“不是的,”她镇静地说,“是因为瘟疫。”

“没有瘟疫!”狂怒的华人喊道,“你丈夫拥有我的店铺。他老是说‘涨租金!涨租金!’我不给钱,他就烧店铺。”

“不是的。”詹德思太太据理力争,“阿帕卡先生,是因为瘟疫。相信我,没有别的办法了。”然而华人就是不服气。1月19日那个漫长的夜晚,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城里点点神秘的火光,满心苦楚地等着大火开始燃烧起来。

幸运的是,20日一整天都很平静,没有刮起使火势超过原定计划的大风。早晨八点,消防员们按照一个为了给全城其余各处提供最大保护而制订出来的计划,站在已被烧毁的惠普尔家宅子的旧址上,将大量的煤油按对角线倾倒在一个小棚子里。那棚子理应遭到焚毁,因为它已经导致五人死亡,三人致病。八点十分,一根火柴被划着,扔到煤油上,那肮脏的小茅屋立时化为火海。

大火烧了起来,这时从东北方向刮来了一缕微风。它从山下悄无声息地吹来,透过通往火奴鲁鲁的山谷,逐渐加大了风势,刮到那正在燃烧的棚子时,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来助长火势,使之向着与消防队之前预期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刮去。三分钟之内,有六七座不在点燃计划之内的小棚子着了火,这些棚子很容易疏散,也没什么价值,于是消防队员们只是把这些房屋围起来,扑灭任何可能朝城市中心蹿去的火星。真正值钱的房子在那里呢。

八点三十分,这阵变幻莫测的风从山脚下吹来,袭来时已经变成令人始料未及的大风,将一阵火苗吹得高高蹿向空中。幸运的是,火苗脚下的土地已经化为焦土,并没有扩大火势的危险。但是,风仿佛是从地狱吹来的一样,它突然转向,把很多活跃的火苗吹向了巨大的圣公会教堂。那座教堂于1884年竣工,就在惠普尔家的老宅原址对面。教堂有两座高大陡峭的尖塔,国王认为:“人有两只眼睛,可以看得更清楚。我的教堂也应该有两座尖塔,这样才能够更好地找到上帝。”现在,这两座尖塔岌岌可危。

消防员们发现,一旦两座高塔上的任何一点余烬复燃,越刮越高的风就一定会抽打火苗,使它们越过已经焚烧殆尽的区域,降落在价值巨大的城市中心。有两名勇敢的夏威夷人攀上教堂侧面,想登上尖塔,一个人及时到达,踩灭了那里刚烧起来的火星,另一个却没做到,当他攀上自己那边的尖塔的一块突起时,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那人差点葬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