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到了1828年,艾伯纳的生活总算开始步入正轨。他靠着一张制作粗糙的写字台和一盏鲸鱼油灯进行《圣经》的翻译工作。他管理着三所运转良好、日渐成功的学校。有一帮小子总是往杰露莎的学校里探头探脑,而且跑得越来越勤。用不了多久,普帕里家年龄最小、长得最俊俏的姑娘伊莉姬就会在他们当中挑上一个,跟她在教堂里举行婚礼。詹德思船长回到了拉海纳镇,宣布在此定居,并成为一名船用品杂货商。这下,艾伯纳总算有了个头脑精明的伙伴,有事也好商量商量。船长还带来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火奴鲁鲁的轮船公司已经解散,“西提思”号那位虔诚的教徒、年轻的水手克里德兰还打着光棍儿待在那里。艾伯纳听说后,给这位年轻人写了一封信,请他到水手礼拜堂来工作。克里德兰眼下便受雇于教堂,在那儿给年轻的水手做些指导工作。来到拉海纳的捕鲸船数量激增——1828年来了45艘,1829年来了62艘。

玛拉玛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步,很快就能蒙受神恩。看来,到重建后的教堂举行落成礼时,她一定会被教会接受。眼下,笼罩在拉海纳那辽阔美丽的海平线上的,只剩两个问题了。早在刚开始重建教堂的时候,艾伯纳就已经预见到了第一个难题。克罗罗说,卡胡纳们想跟艾伯纳再商量点事,艾伯纳却回答说:“大门就开在现在的地方。人们都在传卡胡纳们早就知道教堂会被毁掉,这令我很生气。其实不过是几个水手喝醉了酒,给它烧毁了,仅此而已。你们当地的迷信与此事毫无关系。”

“马库阿・黑力!”克罗罗柔声抗议道,“我们并不是想说大门的事。我们知道你决心已定,你的教堂永远不走运,可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卡胡纳们找我有什么事?”艾伯纳警惕地问。

“到教堂来。”克罗罗恳求。于是艾伯纳去会见了那些睿智的卡胡纳老人。他们指着那座烧得只剩三分之二的矮墙和还没建起来的天花板提出了一个建议:“马库阿・黑力,我们突然想到,上一座教堂实在太热了,三千个人挤在一起,一阵风也没有。”

“里面的确热。”艾伯纳也同意。

“如果咱们不再把那些烧毁了的墙壁盖上去,岂不聪明?要是咱们能把它们再拆掉一点点,那不是更好?我们可以修几根高高的柱子,把天花板建在原来的高度上。这样,教堂建好后,风就能吹进来,让大家凉快凉快,就好像在海滩上一样。”

针对这个大胆的建议,艾伯纳思考了好几分钟,试着把几个步骤拼凑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把墙壁拆到这个位置?”

“比这个还要低,马库阿・黑力。”卡胡纳们建议道。

“这个,”艾伯纳说,“再把天花板建到原来的高度?”

“是的,用柱子撑着天花板,像以前一样。”

“但这样就连一面墙壁都没有了。”艾伯纳抗议道。

“会有风吹进来,这样更好。”几位智者解释道。

“但是墙壁没有了。一个男人坐在这里,”他蹲在地上说,“一抬头就能看见天。”

“那有什么不对?”克罗罗问道。

“可教堂总归要有墙壁。”艾伯纳慢悠悠地说。他想起了在新英格兰地区见过的所有教堂。一座教堂的根本,就在于有四面坚固的方形墙壁,上面架着尖顶。艾伯纳看过外国建的教堂,也都有四面墙壁。那些没有墙壁的一看就是教皇时代遗留下来的老掉牙建筑,于是坚决地说:“我们照原来的样子修。”

“那会很热的。”克罗罗提醒他。

“教堂必须有墙壁。”艾伯纳说完转身离开,留下那些卡胡纳们还愣在原地。

谁也没事先预料到第二桩难办的事,至少艾伯纳・黑尔事先没想到。这件事与柯基・卡纳克阿有关。柯基的学校使得夏威夷的男孩子们从石器时代一跃进入了现代社会,取得了奇迹般的成功。“西提思”号现在每周来往于拉海纳和火奴鲁鲁之间,在船上干活的水手有一半是柯基培训出来的。还有些男孩在教会干活,负责印刷和出版《圣经》,他们也是柯基的学生。在村子里,身强力壮、值得信赖的柯基是基督教力量的最高榜样,正式的礼拜仪式中,柯基的《圣经》朗诵具有极大的振奋作用。所以很自然地——可人们都没想到——有天,柯基来到艾伯纳的茅草屋问道:“黑尔牧师,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授权,成为一名专职牧师呢?”

艾伯纳放下了笔,惊异地看着这位年轻人。

“一位牧师?”他张大了嘴。

“是的,在耶鲁有人告诉我,我必须回到夏威夷,成为我同胞的牧师。”

“可你已经与他们一道工作了,柯基。”艾伯纳说。

“我认为岛上的其他地方也有需要上帝的同胞,”柯基提出,“我可以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教会。”

“可教堂不能没有传教士,柯基。”

“为什么不能?”这位俊朗的夏威夷人问道。

“这个,柯基,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件事,”艾伯纳说,“当然……你在学校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可要说自立门户当牧师,哦,这可不行。这太荒唐了。办不到。”

“可我认为你们传教士是来教导我们的,教导我们自己管理自己的事。”

“正是如此,柯基!”艾伯纳安慰他说,“你听见过我与你的母亲谈话。我坚持认为,应该由她来管理岛上的方方面面。我什么也不插手。”

“这方面的确没问题,”柯基说,“可教会比政府更重要。”

“正是,”艾伯纳跳起来,“政府可能会由于你母亲犯错而失灵,可那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然而,如果由于你的失误而导致教会垮台……这个,柯基,这种损失将永远无法弥补。”

“可是你不让我试试看,又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能力为上帝做事?”柯基恳求道。

“拿教会的生死做赌注,柯基,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你的意思是说,我永远都做不成牧师?这可是在我家乡的土地上啊。”

艾伯纳心情沉重地向后靠在椅子上,心里想:“总要有人把实情告诉他。”于是他冷冷地说:“你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柯基,按照上帝的要求去约束你的夏威夷同胞?你是否能挑出那些生活堕落的人,在礼拜天公布他们的姓名?还有,你能否追踪那些饮酒的人?你是否有胆量驱逐吸食烟草的阿里义?你是否能用正确的语言解释《圣经》?我能放心托付你吗?或者,如果某个阿里义想加入教会,你能做到拒绝他的贿赂吗?柯基,我亲爱的孩子,你永远不会有足够的勇气成为一名牧师。先不说别的,你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