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恩止杀是一步好棋(第3/5页)

侯思止先威胁魏元忠说:“亟承白司马,不尔受孟青。”意思是不招供便用棒打。魏元忠不屑道:“侯思止,你如果想要魏元忠的项上人头,只管截取,何必让我承认谋反!”

侯思止命人将其推倒在地,倒拖着走。拖了一阵后,魏元忠扶着墙摇晃着身子才勉强站了起来。

他怒目而视,用手指着侯思止破口大骂:“我算是倒霉,好比骑在一匹不服调教的恶驴上,被震了下来,脚却挂在驴镫上,以致被倒拖着走。”

这句话激怒了侯思止,他威胁道:“你胆敢抗拒制使,待我奏明圣上,将你处死!”

这句话再次激怒了魏元忠,他冷笑道:“侯思止!你要杀我就杀,说什么谋反不谋反!你好歹也是国家御史,要懂得礼数轻重。你是奉天命在行事,却不行正直之事。居然在这里说什么白司马、孟青棒,不是我魏元忠,没人会教你如何做人!”

侯思止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平日就怕别人嘲笑自己没文化,时时注意向别人请教。他刚出道的时候,恒州某叛司教过他,他的旧主也教过他。正是由于他们的指教,侯思止才会当上御史。

现在他又听到魏元忠如此一说,也不免心惊肉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赶紧躬身作揖,将魏元忠扶上堂来,客气地说道:“幸蒙中丞教。”

魏元忠也不和此等粗俗无知的小人一般见识,俨然坐定,对侯思止一番教导。

武则天对臣僚们尔虞我诈人人自危的处境充满了怜惜之情。她赦免了狄仁杰和魏元忠的造反之罪。狄仁杰以清廉、公正的官风深得民心,而魏元忠则是一个性格刚直、狂放自我的三朝老臣。

事实上他们对新皇朝的抵触情绪连武则天也有所察觉。但是武则天却对杀人杀红眼的来俊臣说,狄卿不杀,魏卿亦不杀,把他们贬逐出京就行了。来俊臣大惑不解,他不理解武则天为何一改昔日雷厉风行不留病草的作风,他不相信武则天能够真正立地成佛。

或许是为了解答来俊臣心中所惑,武则天说:“古人云以杀止杀,我今以恩止杀。我知道狄仁杰和魏元忠的心属于李唐还是属于武周,但是一个是屈打成招,一个是死不认罪,如此诛杀老臣何以树立清明之政?”

武则天的唇边是一种淡淡的智慧的微笑,似乎在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告诉来俊臣,自己也知道对方在杀人立威。但自己现在不需要枉杀,现在需要的是清明与祥和,是到了收起血刃的时候了。

朝臣们纷纷赞颂天子圣德仁慈的胸怀。但是几天后,武则天的又一道敕令却令人瞠目,为了奉行佛教不杀生的信条,女皇禁止所有的臣民捕杀牲灵以飨肚腹,而且武则天告诉朝臣们,她的素食生活已经开始多日了。

这条敕令意味着禁止食肉,不管是家里养的猪牛羊还是狩猎来的飞禽走兽,这使那些每餐离不开肉肴荤宴的官吏们茫然无措。武则天并不在乎他们的口腹之欲,她以弥勒菩萨的姿态下了这道敕令,集市上的禽畜一时无处可寻。

有人按捺不住,还是会偷偷地杀生吃肉。禁肉敕令推行不久就名存实亡了,王孙贵族都关起门来心照不宣地偷偷食肉。他们知道,女皇肯定不会派人挨门挨户窥察人们的饭桌,更重要的是新朝开国不久,有许多比禁肉食更重要的事摆在武则天的御案之上。

3

武则天以恩止杀的做法引起武承嗣、来俊臣等人的极大不安。

来俊臣与另一个出身士族的酷吏张知默上表抗议,反对赦免七大臣。他们要求对七大臣重新审讯,但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来俊臣于是缩小了范围,希望至少能够处决一人,以挽回自己的面子。

七个人中,他选中了裴行本。理由是裴行本暗中做了悖逆国法之事,他状告张知謇和庐陵王谋反不切合实际,其罪应当斩首。来俊臣的这条理由,用意之一是拉拢张知默。张知謇是张知默的兄长,曾任房州刺史,李哲被软禁于房州时,曾经得到过张知謇的照顾。或许正因为如此,裴行本认为他有谋反的倾向。

来俊臣为了置裴行本于死地,不惜翻出旧账,当初指控裴行本时,并没有利用这个事件。面对来俊臣的指控,朝臣们均表现得噤若寒蝉,唯恐躲之不及。但是有一个人却站出来为裴行本辩驳,此人便是徐有功。

徐有功面奏武则天,他说:“来俊臣这么做,显然是违背了陛下使罪臣再生的恩赐,使圣人以德治国的理想受到折损。做大臣的虽然应当疾恶如仇,但是效忠君主必须把顺从其美意放在首位。”

就在来俊臣要求处死裴行本时,武承嗣不止一次地向武则天要求处决狄仁杰,而武则天似乎并不买账,给予他的答复是:“命已行,不可返。”

朝中大臣有人为了借此机会讨好来俊臣和武承嗣,也站出来呼应他们的做法。

殿中侍御史霍献可就上书要求处决崔宣礼,让人感到极为震惊,因为崔宣礼是他的堂舅。为了大义灭亲,霍献可的表演可谓全情投入,不惜下血本。他在殿堂上跪奏此事时,说到激愤之处,居然头碰石阶,现场鲜血淋漓。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霍献可都用一块显眼的绿布包扎伤口,在人群中极为扎眼。如此夸张的装扮,也只不过是为了引起武则天的注意并赏识他的忠诚。但崔宣礼并没有因此而被杀。

事情的最后结局是,七大臣都保全了性命,其中五人被贬官,狄仁杰贬为彭泽令,魏元忠贬为涪陵令,任知古贬为江夏令,崔宣礼贬为夷陵令,卢献贬为西乡令;两人被流放,裴行本与李嗣真均流放岭南。

自从来俊臣着手处理谋逆案以来,这是第一次消案放人。当宫闱局的办案人员护送着七大臣各回府邸时,整个洛阳城轰动了,官员们奔走相告。

不久,武承嗣就遭到了罢相,娄师德、李昭德两人,受到武则天的特擢而入相。时刻关注朝中动向的官员们对此有不同的解读,也再度引起朝堂上下的一片议论之声。前者是武氏族人,而后者是从不阿附武氏的李唐旧臣。

七大臣一案结束之后,武则天很快就朝中的权力分配比重进行了重新配置。

在武氏族人中,她的这一做法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恐慌。虽然武承嗣和武三思兄弟反复向武则天陈说利害,但是武则天却不为所动。

武则天这么做也让朝臣们感到深不可测,这就像是一个人在玩跷跷板,起落全在自己的掌控中。武氏族人如同武则天皇权躯体上的寄生物,他们从来就不敢违拗女皇的决定。

当武承嗣退出朝堂之后,大周的朝廷上就出现了一种新的气象。一群出身寒微的士人,经由娄师德的引荐入仕。不久,武则天又将这些士人分派到外县去。这一措施使残存的关陇集团贵族、山东世族与武氏诸王走到了一起,因为寒族出身的进士和文人的崛起,将会对他们构成很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