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4/11页)

“小心你自己的话,女神。谁知道什么样的耳朵正在倾听?”

“没人监听我们的谈话,”她说,“因为言语几乎从不会出现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当它们出现时人们便会更加好奇。”

她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她说:“没人在听。”

“你的力量增强了。”

“是的,你呢?”

“我想也差不多。”

“那么,你会以推进主义的名义接受我的剑、我的弓和我的法轮吗?”

“不。”

“为什么?”

“你太过轻易地许下承诺,你会同样毫不迟疑地违背誓言,为此我永远无法相信你。如果我们为推进主义而战,最终取得胜利,它也可能成为世上最后一场伟大的战争。你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真是个傻瓜,萨姆,竟说什么最后一场伟大的战争,最伟大的永远都是下一场战争。也许我该以更加清丽的形象出现,好说服你相信我?也许我该以一具烙有贞洁封印的身体来拥抱你?这会让你信任我吗?”

“怀疑是心灵的贞洁,女士,而我自己的身体上早已有了它的封印。”

“那么你听着,我带你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折磨你,你是对的——我唾弃你的推进主义,并且早已经算好了你剩下的日子。我本想给你虚假的希望,好让你从更高处摔下。只是你的愚蠢和软弱救了你,让你摆脱了这样的命运。”

“我很抱歉,迦梨——”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过我本倒想得到你的爱情,这样我就能利用它,让你最后的日子加倍难熬。可是,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改变了太多——你已配不上我这许多心思。别以为我无法像过去那样,用微笑和亲吻让你再次爱上我,因为我感到了你体内的燥热,我很容易便能煽动它,让它在一个男人身体里燃烧。但这会让你从激情的顶端落入绝望的深渊,而你不配拥有如此伟大的死亡。除了鄙视,我再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星辰在他们周围旋转,流畅而热烈,她从他手下抽回自己的手,倒上两杯酒,为他们驱除夜晚的寒意。

“迦梨?”

“嗯?”

“我依然关心你,如果这能让你感到些许满足的话。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爱,或许我无数次感受到的并非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这是一种无名的感情,真的——最好由它保持原状。拿上它,离开这儿,尽情地嘲弄它吧。你很清楚,一旦共同的敌人被消灭,我们总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曾和解过许多次,但为了赢得它们而遭受那样的痛苦,果真值得吗?你赢了,你是我所崇拜的女神,记住这点——因为,难道崇拜与宗教的虔敬不正是爱与恨、欲望与恐惧的结合吗?”

他们在那名为“心碎”的房间中喝着酒,俱毗罗的魔法散布在四周。

迦梨开口道:“我是否应该扑上来吻你,告诉你当我说自己撒了谎时,那不过是个谎言?——这样你便能放声大笑,说自己也撒了谎,以此赢得最终的报复?尽管笑吧,悉达多殿下!原祖都太过骄傲,为什么我们中的一个不死在鬼狱?我们不该来这儿——不该来这个地方。”

“是的。”

“那么我们应该离开吗?”

“不。”

“这我同意。就让我们坐在这里崇拜对方一会儿。”

她伸手抚摩着他的手。“萨姆?”

“什么?”

“想同我做爱吗?”

“以此来为我的末日打上封印?当然。”

“那就让我们去‘绝望’之间,那里的风静止不动,还有一张矮榻……”

他跟在她身后,从“心碎”来到“绝望”,感到自己喉咙里的血流加快了速度。当他将她裸身放在榻上,伸手摩挲着她雪白的小腹时,他意识到俱毗罗的确是四大天王中最为强大的——即使欲望正在体内奔涌,即使她就在身下,俱毗罗赋予房间的情感依旧占据了他的内心,于是,随着一松、一紧和一声叹息,他感到滚烫的泪水终于滑下了面颊。

“你想要什么,摩耶夫人?”

“卷宗的管理者塔克,告诉我推进主义的事。”

塔克伸展开颀长瘦削的躯体,身下的椅子吱吱地向后调整。

在他身后,数据库悄无声息,珍贵的文档静静地躺在架上,色彩斑斓的封面填满了好几个又长又宽的书架,向空气中散发出阵阵霉味。

他的眼睛抚过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位女士,微笑着摇了摇头。她一身绿色,衣服绷得很紧,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头发是傲慢的红色,鼻尖和眼睛下微微有些雀斑。她的肩膀和臀部都很宽,一抹纤腰则顽强地朝反方向发展。

“你为什么摇头?每个人都向你索要情报。”

“你还年轻,女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仅仅经历了三次化身。我敢肯定,在人生中的这个阶段,你并不真的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张特别名单上,去与其他寻求这一知识的年轻人作伴。”

“名单?”

“名单。”

“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字记在名单上?”

塔克耸耸肩。“诸神搜集最奇特的东西,其中一些爱好保存名单。”

“大家谈起推进主义时,总说它已经完全消亡了。”

“那为什么突然对已经消亡的东西发生兴趣呢?”

她大笑起来,绿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进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里。

卷宗在他周围爆炸,他站在了仞立之塔中间一层的舞厅中。那是在夜里。夜已深了,黎明几乎近在咫尺。晚会显然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现在,人群全都聚拢在房间的一角,他也挤在他们中间。他们倚在墙边,坐着,靠着,倾听着迦梨女神身旁那个矮小、黝黑的男人沙哑的声音。这是圣雄萨姆,佛陀刚刚与他的看守一同来到这里。他谈起佛教和推进主义,谈起鬼狱和束缚魔物的日子,还有悉达多殿下在海边的摩诃砂对诸神的亵渎。他不断地说着,说着,用声音催眠自己的听众,他辐射出力量、自信和热度,同样地令人沉醉。所有的女人都相当丑陋,只有摩耶除外,她窃笑着拍了拍手,卷宗又回到了他们的周围,塔克也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嘴角仍旧挂着微笑。

“为什么突然对已经消亡的东西发生兴趣呢?”他重复道。

“那个人,他还没有死!”

“没有?”塔克反问道,“他还没有死吗?……摩耶夫人,从他踏上尽善极乐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忘记他。忘掉他所说的话,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不要在你心中留下任何他的痕迹。有一天你会需要更换新的身体——要知道,业报大师们会在每一个经过业报大厅的人心中搜寻他的踪影。在诸神的眼睛里,佛陀和他的教导是可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