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九爷浑身上下就一张嘴厉害◎

顾九章有处别院, 唤作百花苑。

院中笼络了颜色各异的美人,有些是打牙婆手里买的,有些是从教坊司赎身出来的,能歌善舞者有, 琴棋书画精通者亦有。

他抱着谢锳下马, 一路又拉又拽拖她往深处行走。

谢锳踉跄着跟上,手腕像被钳住, 她忍不住低骂, 用尽毕生所知腌臜难听之言,骂的口干舌燥, 那人像是没脸没皮,扭头冲她嘿嘿一笑。

一阵香风袭过, 仿佛迈入花海当中。

拂动的帘帷摇曳生姿, 与在亭榭中扭腰跳舞的女子相得益彰, 另一人怀抱琵琶, 乐声清脆如珠玉般,旁侧站着一人, 嗓音曼妙,曲目悠扬。

暖阁里的炭火十足,故而她们衣裳穿的并不厚重, 若隐若现的披帛下,能看出肌肤的细腻,头发亦是柔软乌黑, 松松垮垮簪着,别具慵懒柔媚之味。

“九爷。”

甜腻的嗓音, 激的谢锳头皮发麻。

那三人看见她后, 不约而同莞尔一笑, 像是见惯不惯。

顾九章轻佻的嗯了声,随后又扯着谢锳往更里处走,长廊尽头的宽敞花厅里,坐着两个托腮下棋的姑娘,听见响动,抬眼扫向帘幔处,温和的笑挟着客气:“九爷回来了。”

另一人打量谢锳,道:“这位妹妹仙女似的,真好看。”

顾九章拽着人进去,大马金刀歪在榻上,顺势抱住谢锳的腰,把人放在自己膝头。

“吆,九爷脸怎么了?”

她们搁下棋子,走上前来,其中一人抬手覆在顾九章脸上,细白的指肚轻点,侧眸看向谢锳,忍不住笑:“妹妹可真是厉害,我还是头一遭见九爷挨打,还打在脸上。”

“九爷好脾气。”

两人一唱一和,兀自取来伤药,拔去瓶塞后,徐徐缓缓涂在顾九章面皮。

谢锳窝在他腿上,抬头不是,低头不是,被迫嗅着她们的香气,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平心而论,顾九章混账无形,却也知道不能对女子动手。

谢锳瞟了眼他手背手腕,被她抓的又红又紫,好几处还破了皮,露出血痕。

她转过手,看见指甲缝里的皮肉。

顾九章哼了声,呼吸喷在她耳垂:“不知道的还当爷养了只野猫,可怎么见人。”

旁的倒好交代,狐朋狗友顶多打趣几声房内热烈,可平宁郡主怎么办,再叫她抓着把柄一通数落,少不得耳朵根子起茧。

谢锳郁沉着脸,想起来,顾九章偏不让,使坏的抱紧那腰,压在自己前怀。

“谁叫你不要脸,强逼民女。”

话音刚落,涂药那俩人噗嗤笑出声来。

顾九章也不恼,甚至以此为荣,觉得很是受用。

“妹妹,咱们九爷可从未做过霸王硬上弓的事,你可当真叫我们长见识了。”

她们叫他九爷,谢锳便愈发笃定此人就是顾九章,她不敢挑明,只能咽下窝火。

“看妹妹面相,不似受苦的,妹妹叫什么,家住何处?”

谢锳不愿搭理,顾九章笑:“他有个相好叫何...”

“不是!”

谢锳啐他,“我真是去紫霄观寻亲的,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人,既然她们都说你不用强硬手段,那么请你抬抬手,放我回去,找我家人。”

“你家人,你去紫霄观找谁?”

顾九章不信,桃花眼涟涟生光。

谢锳自然不能说找谁。

“你也不用着急,等何琼之送亲回京,我亲自确认过,若他果真不认得你,我便放你走,如何?”

他起身,掸了掸袍上褶皱,将衣袖拉下遮住掐痕。

“可若他认得你,那便另当别论了。”

顾九章脑子有病。

谢锳甚是头疼,他把自己绑回来,无非是要气气何琼之,自以为占了何琼之的女人,便高他一筹,如此幼稚狭隘,简直被平宁郡主宠坏了。

先前她听说过顾九章的荒唐名声,还跟白露她们打趣这样的人沾不得,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跟他扯上关系。

“叫什么?”顾九章啜了口茶,扫过谢锳的眉,头发,愈发觉得顺眼,他抬手覆在打肿的脸上,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见谢锳不答她,顾九章抬腿搭在膝上,思忖少顷,信口道:“你既不说,我便替你取一个。”

“就叫——”

“莺莺。”

谢锳脑子轰隆一声,那句“莺莺”吓得她还不过神,只以为顾九章发现她的身份,刻意试探。

谁知下一瞬,他悠悠解释:“院里跳舞的那个叫腰腰,唱歌的叫妙妙,弹琵琶的叫音音,这两位一个叫棋棋,一个叫文文。

还有个叫燕燕,你便跟她组个名,莺莺燕燕,喜欢吗?”

谢锳一点都不喜欢。

夜里,顾九章回去郡主府。

文文提着一只画眉进来,逗弄着喂食,一口一个“燕燕”,谢锳才知,那厮嘴里的燕燕,就是笼子里这只画眉鸟。

气归气,冷静下来的谢锳忽然觉得柳暗花明。

她被掳到此处,兴许是转机,这处百花苑,比紫霄观更安全,唯一不定数只有顾九章。

可晚膳时听这几位姑娘言外之意,顾九章平素里过来,只是听听曲儿,喝喝茶,偶尔过嘴瘾得个甜头,不曾做过更出格的事。

“九爷人很好,救我出的教坊司,原以为他会让我委身与他,可自打来了百花苑,才知是自己想多了,九爷就想听我唱曲儿,消遣,人家压根没往那处想。”

“九爷浑身上下就一张嘴厉害,什么唬人的话都敢说,时间长了,妹妹就知道了,郡主娘娘管他管的严,不让他沾外头女人的身子。”

“九爷虽肆意了些,可比外头好些公子哥强太多,你别看他吊儿郎当,很多事儿他自己个儿有底,不会乱来。

妹妹别怕,我初见九爷那会儿,也跟你似的,觉得他能吃人。”

若真像她们说的,谢锳倒也不担心,就怕这些姑娘用惯手段,变着法劝她妥协,谢锳明面点头道谢,心里始终防备着。

睡前,她拔下簪子磨了半晌,直到尖锐那头可以扎进皮肉,才握着簪子入睡。

顾九章自出生那日,平宁郡主便对他抱有极大期望,“九章”,意味算筹好,文采佳,日后怎么着也该考个进士,可事与愿违,想的多美,现实便多惨淡。

顾九章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他聪明却不把脑子用在正路上,赌坊常胜,斗鸡必赢,打马游街最得姑娘们喜欢。

平宁郡主没办法,拧巴几年毅然决然放弃执念,由着他自由生长,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北衙混日子,倒也不上不下,没惹出什么幺蛾子。

“你这脸和手是怎么了?”平宁郡主拍他脑袋,揪着那衣袖扯到跟前。

只见顾九章一双手背全是抠痕,不用想也知道是姑娘挠的,再看高肿的腮帮子,平宁郡主气血翻涌,冲着他脑门子又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