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与热浪(第2/6页)

总之,酒馆里就是这样一群人。此时恰逢正午时分,从爱尔兰酒店的前门里走出了斯内尔-奥克尼,身后跟着五只金丝雀。

由此引出一系列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锋。

在不远处的糖果店和芬酒馆的中间,站着提姆尔蒂。你们一定还记得提姆尔蒂吧,当穷困潦倒、饥饿难耐之时,他总会在邮局打打散工。此时他刚从那堆麻烦的差事里偷得半日闲,就闻到一种气味扑面而至,仿佛伊甸园的大门再次敞开,在一亿年之后向他发出邀请。提姆尔蒂抬头寻找,想看看是什么让那股风又从园子里吹了出来。

而那股风,当然是被斯内尔-奥克尼和他那群出笼的宠物鸟掀起的。

“我告诉你,”提姆尔蒂在多年以后这样说,“我当时眼睛睁得老大,就像脑壳被人狠狠劈开,从头顶又长出一块新的头皮。”

提姆尔蒂愣在原地,看着斯内尔-奥克尼一行人奔下台阶,消失在街角。这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比糖果还要甜美的决定,一路朝赫伯·芬的酒馆跑去。

在那一瞬间,就在拐角处,戴维·斯内尔-奥克尼先生等一行六人从街边表演竖琴的女流浪者身旁经过。闲来无事靠跳舞打发时间的麦克·马奎尔先生正旋转脚尖自我陶醉地和着“轻轻飘过青草地”的旋律跳利戈顿舞。麦克·马奎尔跳啊跳啊,猛然听到像是苏格兰西部赫布里底群岛的和暖天气从身旁经过的声响。那声响既不高亢,也不算低沉,好比你踏进宠物店时,门铃叮当作响,长尾鹦鹉齐声喧闹,鸽子咕咕叫,还有别的鸟轻快鸣唱。在自己皮鞋的踢踏声和竖琴的弹奏声之外,他确实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舞到一半的腿僵在半空中。

这时只见戴维·斯内尔-奥克尼等人脸上挂着热带的微笑从他身边经过,还向他挥手问好。

麦克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朝他们挥起手,然后停下,抓住他那受伤的手捂住胸口。“见鬼了,我为什么要挥手?”他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我不认识他们啊,对吧?”

“向上帝寻求力量吧!”演奏者对着竖琴说道,手指在琴弦上划过。

麦克像是被什么诡异的新式吸尘器卷了进去一样,跟着那支小队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这下他们已经征服了两种感官——嗅觉与听觉。

在下一个街角,刚跟芬拌过嘴的诺兰正从酒馆里走出来,遇到这群疯疯癫癫的游客,跟戴维·斯内尔-奥克尼撞个正着。两人摇摇晃晃地抓住彼此勉强站稳。

“下午好!”戴维·斯内尔-奥克尼说。

“我这是倒了什么霉!”诺兰说着闪到一边,给这支马戏班子让路。他心中涌起一股可怕的冲动,想要冲回芬的酒馆。他跟酒馆老板的分歧早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只想回去告诉他,自己一出门就撞上一根鸡毛掸子、一只暹罗猫、一只被宠坏的京巴狗,还有三棵因为营养不良和冲洗过度而肤色煞白的豆芽菜。

六个人站在酒馆外边,看着门上的招牌。

啊,上帝,诺兰心想,他们要进去。那会有什么后果?我应该先警告谁?是他们还是芬?

接着,门开了。老板赫伯·芬探出头来。该死的,诺兰想,这下没法先一步卖关子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这些酒客来描绘这场奇遇。肯定是芬说这个,芬说那个,让我们所有人都闭嘴!斯内尔-奥克尼和他的伙伴们盯着芬看了半晌,但芬的目光却没落在他们身上,而是往上看,越过他们,看向远处。

可是,诺兰知道他看见他们了。因为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芬的脸变得毫无血色。

接着,更加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颜色又都一下子冲回芬的脸上。

怎么会……诺兰在心里暗暗惊呼,他居然——脸红了!

然而,芬还是拒绝将视线收回,继续死死地凝视天空、路灯、街道,直到斯内尔-奥克尼颤抖地问:“先生,请问圣史蒂芬公园往哪边走?”

“耶稣啊,”芬说着把头扭开,“谁知道他们这个礼拜把公园放哪儿去了!”说完关上了门。

六个人继续往街上走,笑容满面,兴高采烈。诺兰正想开门进去,此时,发生了更加糟糕的事情。

皇家爱尔兰酒店的电梯司机加里迪忽然沿着人行道跑过来,兴奋得眉飞色舞,抢先冲到芬酒馆里散布消息去了。

诺兰进门时,提姆尔蒂也紧随其后进入酒馆,此时加里迪已经沿着吧台来来回回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芬则站在吧台后面,显然还没从刚才受到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你们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加里迪对众人说,“我是说,他们简直比得上喜乐电影院下一部科幻电影里的主角!”

“你的意思是?”芬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们简直轻若无物!”加里迪告诉他们,“用电梯送他们上楼,就跟往烟囱里扔一把谷壳那样毫不费力!而且你们应该听说了——他们来爱尔兰是为了……”他压低声音,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是为了某个神秘的原因!”

“神秘!”所有人都靠上前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等着瞧吧,他们一定没计划什么好事!你们见过那样的人吗?”

“在修道院那场大火之后再也没见过了,”芬说,“我——”

“修道院”这三个字似乎也有魔力,大门砰砰打开,莱亚利神父倒着走进门。也就是说,他背部先进酒馆,一只手捂在脸上,仿佛命运之神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击。

见他这副架势,酒客们纷纷把鼻子埋进酒杯里,直到神父也品了一口酒。他的眼睛还盯着门口,仿佛那是半开的地狱之门。

“在外头,”神父终于开口,“就在不到两分钟前,我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在将全世界的苦难都汇聚到这里之后,爱尔兰莫非真的疯了?”

芬给神父的杯子里再次倒满酒。“你是被那群‘来自金星的入侵者’给冲击到了吗,神父?”

“你见过他们了吗,芬?”神父问。

“见过,您是否觉得他们不怀好意,神父阁下?”

“不能简单用好坏去评价荒唐怪异,芬,依我看,倒不如用洛可可与巴洛克这样的词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随您的意,阁下。”

“最后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提姆尔蒂问。

“在公园边上。”神父说,“你们想象不出公园里这个时候会有人在狂欢作乐吧?”

“天气也不允许啊。请原谅,神父,”诺兰回答,“但我觉得,与其站在这儿耍嘴皮子,我们不如索性出去监视——”

“这有悖我的道德标准。”神父说。

“一个快淹死的人会把什么都当成救命稻草,”诺兰反驳,“如果他抓住的是道德而不是救生圈,那他会带着道德一起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