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5页)

史密斯灵悟到了强烈的语气,知道自己作出了错误的回答。他开始凝定心神,作好解体的准备:享受、珍爱所视所见的一切,尤其是这个名为女人的生物。就在这时,他感到这个女人朝他俯下身来。不知怎的,他意识到它没打算就此死去。它凝视着他的脸。「要是我理解错了,请你纠正,」它说,「不过,你是要我脱衣服吗?」

语序和语义很难明白,但史密斯好歹还是做到了。「是。」他答道,只盼这句回答别再惹出新的危机来。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说的。兄弟,你没病嘛。」

他首先关注的是「兄弟」这个词。这个女人是在提醒他,他们俩已经被水的纽带紧紧联在一起。他呼唤自己的同巢兄弟给予他力量,帮助他满足这位新兄弟的心愿。「我没病。」他回应道。

「虽说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你的毛病,但我才不会来个脱光光呢。还有,我得走了。」它直起身,转身朝侧门走去——又停下来,回头狡黠地笑了笑,「换个场合再问我吧,话得说甜点儿。倒真想瞧瞧我会做点什么。」

女人走了,迈克尔松弛下来,慢慢地把房间从意识中排除出去。一缕淡淡的成功感在心头悄然升起。总算言谈得体,现在,他们俩谁也不需要解体了……但还有好多事需要进一步灵悟。女人最后的话里有些没听过的语音,还有些语音从前虽然听过,但组合方式却大为不同,很难理解。但他高兴地意识到,那句话的基调是好的,水兄弟之间的交流正该如此。不过,里头还掺杂了什么东西,让人不安,同时让人极其愉悦。他想着他这个新的水兄弟,这个叫女人的生物让他觉得痒酥酥的。这种感觉真怪,让他联想起他第一次获准参加解体仪式时的情景。他觉得很幸福,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真希望他的兄弟马哈迈德博士在这里。有这么多东西需要灵悟,但可以着手的地方却又是这么少。

那一天,吉尔整日神思恍惚,心猿意马,满脑子装的都是火星来客的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些疯癫话。不,不是「疯癫」——她在精神病房干过,她确信,他的话不是疯子的呓语。她决定,应该用「天真无邪」这个词,但转念一想,这个词也不恰当。他的表情确实天真,可那双眼睛却绝对不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那样的面孔呢?吉尔曾在一家天主教教会医院工作过;她心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火星来客头戴修女头巾的图像。但这种想象实在不妥,史密斯的脸没有半点女人气。

该下班了。她正在更衣室换衣服,另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吉尔,电话。」她接了电话。因为正在穿衣服,所以没启动图像。

「是弗伦丝·南丁格尔女士吗?」一个低沉的男中音问。

「没错儿。是你吗,本?」

「是我,新闻自由的化身。忙吗,小东西?」

「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是:给你买块牛排,再用烈酒撬开你的嘴巴,问你一个问题。」

「回答仍旧是:『没门儿』。」

「不,不是那个问题。」

「新鲜,你还会问别的?那就问吧。」

「待会儿再说,得先软化软化你。」

「真正的牛排?不是合成的?」

「保证是真的,叉子一戳,还哞哞直叫唤呢。」

「准是搞到了什么肥差,有个肥户头给你撑腰吧?」

「这个问题与我的提议不相干,而且相当不体面。如何?」

「把我说动了。」

「医疗中心楼顶,十分钟后见。」

吉尔把刚穿好的便装塞进储物柜,取出一套随时放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的礼服换上。礼服是端庄型的,只略略有些半透明效果,裙撑和胸垫都一点不夸张,只是重塑了她一丝不挂时的效果。她满意地扭身看了看,然后乘升降管上到楼顶。

正在找本·卡克斯顿,一个护理员碰了碰她的胳膊,「博德曼小姐,有出租车在呼你,那架塔尔博特。」

「谢谢,杰克。」她看见了那架空中出租车,舱门开着,正待载人离去。吉尔上了车,打算赏卡克斯顿一耳光,报答他的「绅士风度」,却发现他没在车里。出租车调到了自动控制,吉尔坐定后,舱门自动关上,出租车升空,盘旋一周后斜斜飞过波托马克河,在亚历山大广场的一个停机坪稍作停留,卡克斯顿钻上来之后,又向前飞去。吉尔侧目瞥了他一眼,道:「哎哟,我可真够重要的啊!不用露面,只消派辆自动控制的车子来接就行了!」

他拍拍她的膝头,温柔地说:「理智点,小东西。不能让人看见我接你——」

「当真!」

「——你也不能让人看见跟我在一起。别发火了,咱们只能这么着。」

「唔……咱们俩中,得了麻风病的是谁?」

「都麻风了。吉尔,我是个记者。」

「我正觉得你没准儿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呢。」

「——而你则是在火星来客住院的地方工作的护士。」

「所以没脸带我去见你妈妈?」

「你需要张地图指点着才能明白是不是?这附近足有上千号记者,还有各种新闻代理、主持人、评论员、专栏作家。自从『胜利者号』降落,这些人就在这里挤成一团,每一个都巴不得能采访火星来客——至今也没谁成功过。这种节骨眼上,让人发现你我双双离开医院,这么做明智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火星来客。」

卡克斯顿打量着她,「你当然不是他,但你可以帮我见到他——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没敢去接你。」

「啊?本,你是没戴帽子在太阳地里站久了?他们派了个海军陆战队的大兵守着他!」

「他们派了,而咱们得谈谈。」

「我看没什么好谈的。」

「待会儿再说,先吃饭。」

「总算说了句有理智的话。你的那个肥户头够咱们去新五月花餐馆吗?你确实靠上了个肥户头,对吗?」

卡克斯顿皱起眉头,说道:「吉尔,去餐馆太冒险,除非一直飞到路易斯维尔。像这种破出租车,飞那么远得花两个小时。去我那儿吃怎么样?」

「『——蜘蛛对虫子说。』本,我累了,没力气陪你折腾。」

「我又没说要那个。向上帝保证,掏心窝子。若起歪心,不得好死。」

「有这些保证也强不到哪儿去。跟你在一起还能平安无事?我准是错过了什么新情况。好啦,咱们走,你就不得好死吧。」

卡克斯顿在控制面板上敲了几个键。出租车刚才进入了「等待」模式,正在一圈圈盘旋,这时苏醒过来,朝本所住的公寓式酒店飞去。他键入一个电话号码,问吉尔道:「用好酒撬开你的嘴巴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宝贝儿?我好告诉厨房准备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