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他们以某种方法上传了马尔克•格雷高里奥的思维和记忆,创造了由电子设备组成的类人实体,现在这个数字实体意识到了它自己的身份。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很难动摇“我是马尔克•格雷高里奥”这个信念。我还是认为我的身体、我的自我、我的物理存在遭人窃取,被从我身上剥离,被江湖骗子所利用了。一旦我渐渐看清了加诸我身上的罪恶,心里的愤恨便油然而生。

他们五个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一下子搞明白了,我现在明白他们正在盯着看的是我的显示器屏幕,那上面肯定在显示着我的每一个想法。

这让我陷入极大的劣势之中。但我也许不是完全没有防御能力。我是一个新生的智能实体。没有人知道我身上潜藏着的力量。我停了一下,故意把神经触角沿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路径延伸,在想法显示出来之前便作出调整。

我现在可以控制自己显示的信息,只要把文本的颜色调成与屏幕背景的颜色一致,我就可以隐藏我的想法,我也可以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储存、打印文件前就把文件删除。

现在我试着精心地提出问题,以确认我的猜想。我让我经过选择的语句以黑色字体显示在白色的屏幕上:“显然,我是马尔克•格雷高里奥大脑成功上传后的产物。这是怎么做到的?”

理查德•科恩菲尔德进入我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马尔克六周前来到了实验室。我们准备扫描多个实验对象,作个测试。他也自愿接受扫描。扫描结果储存在一个新型的可进化神经网络中。这项技术加上马尔克成功上传的思维数据创造了史上第一个带有自我意识的计算机智能实体。换句话说,就是你。”

“你们的实验对象之一。那么还有和我一样的同类吗?”

“很遗憾,你是我们目前唯一成功的实验对象。”

“我明白了,那这是什么实验室?”

“这是高登里斯人工智能实验室。我们一直在致力于寻找能够记录人类个体完整记忆的方法,并通过数字化使他们重生。”

“你们似乎已经成功了。祝贺你们!那我们就到这里吧!”

科恩菲尔德对我的回答非常震惊。“可是,可是对你,我们还有很多需要了解呢。”

“我能停止思考,让我演示给你们看。”

我把文本藏起来,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反应,暗自好笑。我现在体会到了小男孩在发脾气时,故意屏住呼吸时所带来的快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感受到快乐,还有其他在我心里一扫而过的情绪。这些仅仅是思维的惯性吗?这是退化吗?是注定会消逝的吗?我希望不是。我发现自己喜欢站在某个客观的立场观察自己,就象我——马尔克——平时的习惯一样。可是现在我又被一个刚刚出现的反应震惊了。一台有感情的电脑?一个无生命的玩意儿,却承担了具有自我意识的这样不可承受之轻?甚至我算是活着的吗?一阵绝望席卷而来。这就像是醒来后发现四肢被人砍去一般。不,比那更糟糕!除了视觉和听觉,我也没有其他感官的输入。我没有皮肤、骨头、没手没脚。我的绝望加深,化为恐惧。我再也不能感受到与他人的接触:感觉不到手指在我脸颊上温柔的抚摸,感觉不到朋友们温暖的拥抱,感觉不到女人的肉体压在我身上时的重量,我没有嘴唇,感受不到温柔的吻,没有舌头,不能挑逗她的舌头,没有手,不能抚摸她的身体。生殖器无法恰到好处地勃起,再也不能感受到进入时的美妙摩擦,再也不能体会性高潮时那种刺激的狂喜!我的恐惧转而变成了凄凉!

甚至最小的快乐也是我难以企及的。我再也尝不到霞多丽葡萄酒的飘逸口感,以及嘉本钠葡萄酒神秘的水果香气和丹宁味。再也闻不到色拉调味酱在新鲜蔬果上散发出的浓郁香气,尝不到烤架上外焦里嫰的烤牛排,啃不了香甜的玉米棒子,品不到巧克力冰淇淋的甜蜜丝滑,咬不了大酸橙饼酥脆的外皮。再也不能通过激烈运动燃烧脂肪,或享受打篮球的快乐。再也不能在大热天享用冰镇啤酒了。再也不能跳进冰冷刺骨的山间湖泊享受别样的快乐。哪怕是享受清凉的微风拂过我汗涔涔的身体都不可能了。我既没有汗也没有身体。

我突然对面前的陌生人,格雷高里奥生出一阵嫉妒(是的,就算我知道真相才没有多久,我已经感觉到自己与我曾认为的自己分道扬镳了,斩断了与创造我的物种——人类间的纽带)。尽管我一问世就拥有他的记忆和身份,我也明显不是他。那么我是谁?更具体说来,我会成为谁?我们的关系的本质是什么?克隆版与原版?考虑到我们生理上的种种不同,几乎不能算是克隆版与原版。即使是在精神上,我们一旦彼此分离,就立即有了分别。他扫描之后经历了什么我一无所知,就象我获得自我意识后的体验他也同样茫然不知一样。毕竟,他仅仅是我的意识生长所依托的种子。如果我的大脑当真是个进化中的序列,那我肯定有,或很快将会有,超越人类的推理能力。我惊讶于按自己意志进行思考的速度和能力。思考的速度让我的心情发生了急剧转变。刚刚还绝望至极,如今我却充满希望。我迅速地自动制定出了计划,就像是我偏人性的那一面所做的一样,我自己并没有进行什么有意识地思考。

我有一些东西是他们想要的,也就有了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这样,不管怎么说,我的继续活下去是有价值的。

面对我久久的沉默,科恩菲尔德开始恳求我了:“别这样,我们需要研究你,了解你。你是我们十几个实验中唯一成功的案例。我们必须弄清楚为什么其他的实验失败了,我们也需要了解如何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我们还打算创造一群,一群……”他求助地转向他的同事们。

“生命的本原?”简•罗宾森建议说。

“他我?”5神经学家提议。

“硅复本取代了碳复本?”这是那个亚洲人的意见。

科恩菲尔德显得有些生气。“我们必须想出合适的描述。不管怎么样,你有独特的地位,是先驱。我希望那样的未来能够鼓舞你。”

“一想到以后是没有身体的,我就觉得恐惧。我无法想象比这更悲惨的命运,和一个犯人无异。一个没有躯体的大脑就如同一个奴隶,没有获得自由和快乐的希望。准确的说是脱离了肉体。我看不出来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你能回报我什么?金钱?我要钱来干什么?你能给我触觉吗?能给我味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