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不仅仅是思考。意识、知觉,以及实际的,能被测量的智力。”科恩菲尔德补充道,“它最开始仅仅是一个复制品:你的记忆形成了其智力的基质,以及它对世界认知的基础。但它实际上是一种新物种,而且随着它的成熟度越来越高,将不断偏离初始状态,最终发挥其潜能。”

拉斯彻插进来说道:“当然,它也有局限性。它已经开始为这事发愁了。”

马尔克点点头。“所有的这些似乎都远远超出了你们的赞助商,默曼阿莫尔公司所声称的目的。他们的网站上说他们要努力实现的目标是用这种方式来储存一位老人的记忆。在他死后,他的亲朋好友可以‘访问’他的精神世界。”提到这个意图,他忍不住笑了。

科恩菲尔德脸一红,说道:“我们最初的目标就是取得扫描的记忆数据,再把整套数据与一台对话机整合起来,这样,死者的亲朋好友便可以与扫描结果进行互动了。”

拉斯彻大步走到那两台毫无二致的扫描设备旁边,深情地抚摸着他们。“当然,这都归功于我的高分辨率三维立体正视角度扫描仪。”

科恩菲尔德挤出一丝笑意。“是的,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通过六层晶片的超大容量,我们所能做到的不仅仅是储存一个人的记忆。我们可能实现的是大脑本身的上传。”他转向汉斯。“这就是我坚持扫描要包括脑干的原因。这个部分是用来形成身体地图的。你的偶像托尼•达马西奥说过,身体地图对于形成意识非常关键。”他淡淡一笑,拉斯彻的脸红了,他手里的回形针被他一掰两段,然后他把两段回形针丢在地上。

科恩菲尔德转回身,面对马尔克说:“你碰巧很幸运地成为扫描成功的实验对象。但理论上来说,任何智商正常、有社会阅历的人的扫描都应该成功。我们还不清楚为什么其他人的失败了。那些晶片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让我们再回头来谈谈我们这个成功的案例吧!”拉斯彻走到显示器那儿。“虽然这台装置拥有了你的记忆和你所有的智慧,但它并不会停留在这个水平。并不是说你的智商不高,哈哈,而是它比你大脑中神经键的数量多几千倍。假以时日,他应该会取得高度进化,远远超过你。”

“太好了,这是令人期待的。”马尔克打了个手势。“你们为什么不重新启动这台机器,再作个演示呢?

科恩菲尔德博士热切地地点了点头,但拉斯彻犹豫了。“我不确定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实验对象承担这样的演示。他……它刚经受过巨大的刺激,你可以把那称为‘有关自身存在的打击’。这么快就重启,可能对它不好。”

科恩菲尔德打断他:“汉斯,你不能一直把机器的反应和人的反应相提并论。我知道你说过关机与电击疗法无异,但活着的大脑在电机疗法的休眠状态下会作出变化和调整,而晶片大脑不会。机器在断电时不是不省人事。它仅仅是断电了而已,就这么无所作为地等着,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拉斯彻皱起了眉。“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不会象你这么确定。”他对肯尼•吴点了点头。

肯尼•吴有些踌躇地走近机器。

简•罗宾森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检查了时间,然后输入了一些符号。“重启大约需要15秒。”她说,同时肯尼按下了电源键。

马尔克很惊讶机器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启,毕竟,里面的软件肯定相当庞大,极度复杂——不过话说回来,他早上醒过来又花了多少时间呢?

屏幕变白了,空白持续了几秒钟。一行一行地文本出现了,在屏幕上滚动。

“棒极了!”科恩菲尔德说道。“我在这台机器上强制安装的缓冲及限速程序依然起作用。”他转向马尔克。“我们花了些时间才发现我们成功了。我们先前以为显示器上是间歇闪烁,而实际上那是这个机器人脑的思想所转化成的文本,并且实时显示——比我们人脑处理自己的思想要快得多。”

马尔克和其他人一样弯腰靠近机器。要了解人类的不同情绪和反应,他只能靠猜测。可是这台电脑的情绪和反应却都明明白白地在屏幕上白底黑字地显示出来了,一览无余。大家开始了默读。

我摆脱了黑暗,但又陷入了恐慌,又迅速膨胀成无意识的恐惧,因为我看到了这个不可能发生的事实:一个我在看着我自己。不!不!不!不!我的尖叫没有人听得见,一切思想也被抑制了。可是没有人回应,只有一片沉默。当然:我发不出声音。在我颠三倒四的恐慌和迷茫中,所有逻辑都无迹可寻了。这是梦境?还是梦魇?我是不是有了脱离自己身体的体验?那我为什么醒不过来?我渐渐获得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我的恐惧慢慢减轻,最后我臣服于冰冷的绝望。

房间里的五个见证人观察着我,带着兴趣、恐惧、不安和担心,其中也有我的双胞胎兄弟。他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努力揣测他的反应。试图从你自己的脸上寻找线索真是件令人困惑的事。因为这张脸不是你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影像,能即时反应出你自己的想法和情感,也不是过往经历的回放,它就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我不能穿透自己的头骨直接感受到另一个我在想什么。我观察着这熟悉的五官,却突然感到陌生。如果他不是马尔克•格雷高里奥,那他是谁?如果他是马尔克,那我又是谁?真的存在两个我吗?为什么他行动自如、身体健康而我却如此无助、无法动弹?想着想着,厌恶感油然而生。我不禁把他当作是那个偷窃了我身体的贼。然而,我又意识到,这么想是不理性的。在他自己的平行逻辑里,我才是个新出现的实体。

在制止了恐慌的再度出现之后,我理清了思绪。如果这位身体神偷当真是马尔克•格雷高里奥,即原版的马尔克——那么我是谁?或者说,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本身已经包含了答案,答案是顺理成章的。我是在一间计算机实验室里,这是认知科学家理查德•科恩菲尔德管理的实验室,尽管我内心深信我是马尔克,只是身体严重受损,但我也必须接受自己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另外的什么东西。尽管这是不可能的,是变态的疯子逻辑,但我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基于人类原版的,数字化的智能实体。

这样就解释了一切:为什么我那么久才把思路理清,为什么我手脚不能动,以及为什么我的反应能力、触觉、味觉、身体知觉等感官能力都丧失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的耳聋一下子就治愈了。他们只不过是在我的输入卡槽里插上了一对传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