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2 日(第4/11页)

她转头看他。“有这种时候?讨厌你自己?”

“很少。我更讨厌自己让这种时候发生。进来吧,我来弄个意大利饭。”

他们进屋。约翰逊切碎洋葱,放进橄榄油用小火煎,再加入专做意大利饭的威尼斯卡娜罗莉品种米。他用木制煎匙小心翻动,直到米粒全部浸到油为止。然后倒入高汤,继续搅动,防止锅底烧焦。同时,他将牛肝菌切成长条,跟奶油一起爆香后,转用小火煎。

伦德着迷地看着。约翰逊知道她不会做菜,也没那个耐心。他打开红酒,倒入大肚瓶里稍微醒酒后,再转倒入两只酒杯中。公式化的过程,但是有效。吃、喝、谈心,就会愈靠愈近。一个衰老中的波西米亚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到一个罗曼蒂克的偏僻地方时,该发生的就会发生。

可恶的下意识反应!她到底为什么他妈的要一起来?

他内心很希望今晚能按常轨行进。伦德坐在水槽的台子上,穿着他的毛衣,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她的五官罩着罕有的柔软神色。约翰逊迷惑了,他常常说服自己,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太急躁、金白色的直顺头发和眉毛太北方。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

你本来可以有一个静谧美丽的周末,他想。你就是要弄得这么复杂,白痴。

他们坐在厨房。伦德每喝一杯就更放松。两人随意胡闹着,又开了第二瓶酒。

午夜时分,约翰逊说:“外面其实不冷,有兴趣坐船吗?”

她双手托住下巴朝他微笑。“也可以游泳吗?”

“我若是你,不会下水,还要一两个月才够暖。我们划船到湖中心,带上一瓶酒,然后……”他停顿。

“然后?”

“看星星。”

他们的眼光交缠在一起。两人各据桌子的一边,撑着手肘,彼此互望。约翰逊感觉内心的武装正在瓦解。他听见自己说出本来不想说的话,看见自己千方百计调情。他唤醒期待,令自己和伦德确信他们跑到偏僻的湖边做该做的事是应该的。他希望她现在就起身回特隆赫姆,却又同时渴望拥她入怀。他愈来愈靠近她,直到脸感觉到她的鼻息。他诅咒一切发生得如此顺畅,却又等不及即将发生的事。

“好,我们走吧。”

外面一丝风也没有。他们走到登岸桥的尽头跳进船里,船摇晃不停,约翰逊扶住她的手臂。他几乎大声笑出来!简直像在演电影,这念头闪过他的脑子。像梅格·莱恩主演的番石榴滥情片,因为绊倒,所以凑成一对。我的天啊!

小木船是跟房子一起买下来的。船头钉了舱板,以存放物品。伦德盘坐在上面,约翰逊发动马达。引擎的声音完全不影响周遭的宁静,反而协调地融进森林热闹活泼的夜晚。马达噗突噗突,像极一只超大型的黄蜂。

短短的航程中两人沉默无语。约翰逊将引擎渐渐调低,让船慢慢停住。他们离开房子好一段距离。露台的灯故意亮着没关,映在岸边光圈荡漾。四下不时传来轻轻的扑水声,是鱼为了捕虫跃出水面。约翰逊小心维持平衡,移到伦德身边,右手提着半满的酒瓶。船身和缓地晃着。

“仰躺下来的话,”他说,“整个宇宙都属于你。试试看。”

她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亮。“你在这儿见过流星吗?”

“常见到。”

“是吗?你许过愿吗?”

“我欠缺浪漫的细胞,”他在她身边躺下,“光是欣赏就够了。”

伦德轻笑,“你什么都不相信,是吧?”

“你自己呢?”

“我是最不可能相信这种事的人了。”

“我知道。花或流星无法取悦你。卡雷要爱你还真难。可以送你最浪漫的礼物大概是深海科技建构平衡分析仪。”

伦德紧紧揪着他。然后,她慢慢向后仰躺,毛衣跟着往上拉,露出绷紧的小腹。“你真的这么认为?”

约翰逊用手肘撑起身子注视她。“不怎么信。”

“你觉得我一点也不浪漫。”

“我觉得,你还没想过浪漫能发挥的效用。”

他们的眼光再次相遇。久久对视。太久了。

在他发觉以前,手指已经滑下她的发梢。

“不如你示范给我看吧。”她细语。

约翰逊弯身向她,两人双唇间热气颤动。她伸长手臂环上他的颈,闭上眼睛。

吻她,就是现在。

千百种声音和念头呼啸过他的脑海,集结形成漩涡,跟他的专注力展开拉锯。他们始终维持这种高度紧张的姿势,好像在等人颁发许可,一式两份,一张给你,一张给你。现在你可以吻新娘,展现你的热情了,真正的热情。好,好,看来很不错。现在,请打从心底相信一切吧!

热情一点,老兄!怎么回事?约翰逊想,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感觉到伦德温暖的身体,闻着她的体香,芬芳、美好、诱人的体香。

但是,他觉得似乎走错了房间,邀请函上写的不是他的名字。

“我们之间不来电。”伦德同一时刻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徘徊在投降与顽强抵抗的边缘,觉得好像掉进了冰冷的水里。没多久,短暂的痛苦退去。有些东西破灭了,剩下的余烬消散在湖面洁净的空气中。

他松一口气,“你说的对。”

他们放开怀抱,慢慢地,不太情愿地,仿佛身体还没有接到脑部的决定。约翰逊在她眼中看见疑问,也许她在他眼里也看见同样的疑问:他们之间有多少东西被破坏了?永远失去了?

“你还好吗?”他问。

伦德没应答。他在她面前坐下,背靠着船身。他发现酒还挂在右手上,便将酒瓶递给她。

“显然,”他说,“我们的友谊胜过爱情。”他知道自己听起来既庸俗又做作,但是这有一定的效果。

她轻声咯咯笑起来,先是有些紧张,后来也明显松了口气。她抓过酒瓶,大口灌酒,爆笑出声。她的手拂过脸颊,似乎想抹去不合宜的大笑,但笑声仍然从指缝中流出。

约翰逊也一起笑开了。

“呼—”她吐出一口气。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你生气了吗?”她终于低声问。

“没有。你呢?”

“我……没有,我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只是……”她顿住。“这一切如此混乱。在托瓦森号上,你知道,那天晚上在你的舱房里。若再多一分钟,就……我的意思是,那时候真的可能发生。但是今天……”

他从她手中接过酒瓶,喝了一口。“不会的,”他说,“我们诚实面对自己吧,那个时候的结果,也会跟刚刚一样。”

“原因是什么呢?”

“你爱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