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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大单哦。”

“那我一会儿看看。”

惠介心不在焉地说着,正准备走回原位继续眺望农用小路时,雅也叫住了他:

“超大、特大、大颗的,合计总共订了六十袋。对方想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发货,还有,能不能全部一次性发货。”

“六……十……?”这数量比迄今为止所有的订单总和还多。“是哪里的客户?”

雅也嘿嘿一笑。惠介这才意识到,雅也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才故意一点一点地透露出来。雅也最擅长这一招了——多此一举地制造惊喜。

“中国香港。”

望月农场的主页还有英文版和中文版——惠介完全委托给雅也的公司做,自己就甩手不管了。据雅也所说,下订单的是香港的高级食品店,看样子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合作。

“……还真的有订单来啊!”

“当然啦。没有胜算的事,我又怎么会做呢?”

雅也早就提议说:“应该把海外的客户也考虑进来。互联网是不分国界的。”——雅也向诚子姐磕头认错那天晚上,在意大利餐馆里和惠介初次谈起这项创业计划时,他就这么说道:

“有闲工夫说食品自给率如何如何、进口食品如何如何,那还不如努力做出口呢。可以考虑出口到香港,那里不需要办植物检疫。”

惠介当时听了也只是半信半疑,想不到现在真的跨过国界了。

高兴归高兴,但惠介却有些担心:

“既然要出口到海外,就没办法寄送成熟草莓了吧。”

据雅也说,如果用空运发往东亚地区的话,一早摘下草莓寄出,第二天就能送到当地了。但就算比国内销售包装得更严实,也很难避免运输过程中的损坏。

“也不用这么钻牛角尖吧,差不多成熟的就行。”

“那岂不是违背我的原则了……”

“嗯,原则确实很重要。不过,信念和原则本来就是为了妥协而存在的嘛。”

雅也回头看了一眼正为圣诞树欢呼的诚子姐和阳菜,耸了耸肩。接着,又拿着遥控钥匙在惠介眼前转动起来,就像在实施催眠术——想把怯懦的农场主变成一头雄狮。

“想吃完全成熟的草莓,可以来农场吃呀。”

“啊?”

“可以在每一袋出口的包装袋里附上草莓农场的邀请函——中文版的。在香港那边,既然是选购超上等日本草莓的顾客,那就肯定有很多人会过来的。而且富士山对外国人也很有吸引力。”

雅也虽然在嘿嘿傻笑,但目光却是严肃的。

进子姐从小木屋里取出圣诞帽和鹿角发箍,递给诚子姐和阳菜。“我就知道你会来。这种节日怎么少得了你呢。”她多准备了几顶圣诞帽——包括美月和银河的。

诚子姐一边挥着圣诞帽,一边朝这边大喊:“雅也,你也戴上吧。”

雅也摆动着双手,连连摇头。

这时,背后传来车辆行驶声。这次又是谁呢?——刚子姐之前说:“我和大辉到时也过去帮忙吧。”瓦斯也说过:“圣诞节期间供货量大,我这边也很忙。万一有空的话,我就过去。”

惠介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名古屋车牌的客车正向这边行驶而来。后面还紧跟着另一辆。

诚子姐走过来,一边给一脸嫌弃的雅也戴上圣诞帽,一边对惠介说:“我们迟到了,不好意思。本来想早点儿来的,但是高速公路上堵得厉害。”

对呀,预约来摘草莓的游客大多是外地的。

现在行驶而来的客车,正是游客。

过了十一点半时,可以容纳六辆车的停车位已经停满了。惠介把刚到的一辆东京车牌的车带到正房那边的空地上。进子姐说得没错:“有谁会一大早就跑来摘草莓的呀。”草莓毕竟是食物,人们大概要到肚子饿了或想吃甜食的时候才会过来。

惠介回到大棚时,只见又有新的游客在接待处排队,从进子姐那儿领取盛着炼乳的塑料杯。他们乘坐的巴士是十一点二十七分到站的。

“请先不要蘸炼乳试试看,这样更能品尝出草莓原本的味道哦。”

进子姐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柔,可能是因为渡真利就在旁边吧。渡真利是个勤快之人,现在又开始修理装饰品上的坏灯泡了。

直销店里,还有些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的游客。诚子姐仿佛商场推销员似的说得天花乱坠:

“没错,我们的草莓确实很贵。不过,你看,个头也不一样呀。这个品种的草莓,街上哪儿有这么大颗的卖呀。我们还出口到国外呢……那你试一下这个‘家庭特惠装’的看怎么样?虽然个头一般,不过一袋只要1000日元哦……今天看不到富士山,真抱歉。你有什么感想,回头我转告富士山先生。啊,为表歉意,这个小玻璃碗就送给你吧。要不要再多买一袋……”

“喂,喂……”

进子姐一瞥见惠介的身影,便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走开,似乎觉得他会妨碍着做生意似的。

打开大棚的拉门,里面洋溢着温暖的空气和欢声笑语。

栽培架之间到处站满了人。惠介看着他们摘下自己种出来的草莓,塞进嘴里,听到他们说“好吃”——这就是他一直梦想着的情景。他开心得开始数起人数来:一,二,三……二十六人……噢,不对,还有两个被栽培架遮挡住的小孩子,总共二十八人。不过,这里头有几个是自家人。

母亲站在大棚中间暖气机前面的桌子旁。桌子上摆放着用来制作巧克力草莓的“巧克力火锅塔”。母亲负责接待想吃巧克力草莓的游客。

母亲还在这里免费派发“草莓圣诞老人”——用巧克力棒在棉花糖上勾勒出圣诞老人头像,再戴上一顶草莓帽子(说实话,这是为了防止一些大胃王游客吃太多草莓而想出的对策)。

往棉花糖上画圣诞老人头像的,是三十分钟前刚赶到的刚子姐。“其实我比惠介和进子画得更好。只不过因为我是家中长女,所以才没有去学美术。”刚子姐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作为一个外行,她确实还算画得不错。

大棚里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近来,对于惠介所做的事,父亲明显表现出抵触情绪:“你爱咋样就咋样,反正我现在也动不了。你们年轻人,爱咋样就咋样。”不过,话语中还带着默许的意思。可是到今天一早,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我不同意你这样做。这样做愧对祖先啊。”

惠介很想让父亲看看草莓农场此时的景象。他走出大棚,犹豫着要不要去叫父亲过来,但最后还是作罢。毕竟,现在应该以游客为重。万一被父亲在现场大声嚷嚷“不种在地上怎么行呢?简直是歪门邪道!”那可就扫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