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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奇大喇喇地走出警监办公室。没有了手枪,枪套轻了不少,失去警徽的皮夹也瘪了下去。有种被突然剥得精光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何塞迎上来问道。

“我休假了。”

“休假,这他妈什么意思?”

布奇头也不回地朝大厅走去,边走边说道:“纽约警察局那边有嫌犯的消息了吗?”

何塞抓住布奇的手臂,将他拉进一间审讯室:“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停职了,还是不发薪水的那种。现在要等内部调查的结果,说穿了大家都知道,最后我肯定是不恰当使用武力嘛。”

何塞揪住头发,愁眉不展:“我警告过你的,离那些嫌犯远点嘛,老兄。”

“我还觉得揍那个里德尔揍得不够重呢。”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真有趣呢,警监也是这么说的。”

布奇走到双向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上帝啊,他变老了,或者是因为厌倦了这个他唯一干过,却从未感兴趣过的工作。

暴力执法,去他妈的。他想当个守护无辜弱小人群的执法者,而不是一个自傲自满、只会蛮干的莽汉。问题在于,法律中有太多条款是在纵容和帮助那些罪犯。而案件里的受害者们却远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的人生在暴力的摧残下支离破碎。

“我再也不属于这里了。”他低声说道。

“什么?”

这世界里已经没有他这种人的容身之处了,布奇无奈地想道。

他转过身,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那么,纽约警察局那里发现了什么吗?”

何塞直直盯着他,问道:“因为使用暴力被停职?啊?”

“至少这是他们明面上的说法。”

何塞双手叉腰,望着脚尖。他微微摇着头,像是在对自己的鞋子表示不满,但还是回答说:“啥都没有,就好像他是凭空生出来的。”

布奇口中骂骂咧咧:“那些星形的玩意儿呢。我知道网上有得卖,但那些都是在城里买的吧,对不对?”

“是的。从武术学院里买来的。”

“城里有好几家呢。”

何塞慢慢点了点头。

布奇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向何塞告别道:“到时候再见吧。”

“你先别走……我们派人都去问过了。所有的学校都说,他们不记得见过和嫌疑犯外貌特征吻合的人来买过这类武器。”

“多谢提供信息。”布奇继续向大门走去。

“警探,嘿,奥尼尔。”何塞再一次抓住布奇的小臂,“该死的,您就不能消停几分钟吗?”

布奇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准备警告我,让我不要插手警方的调查?还是省省吧,别多费唇舌了。”

“上帝啊,布奇,我又不是你的敌人。”何塞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我和其他弟兄都站在你这边。我们都知道,你做的全是应该做的事,从没出过错,所有被你揍过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但也许你只是运气好呢,你知道吗?万一被你打伤的人没有……”

“不用对我说教,我没兴趣听。”布奇的手伸向门把手。

何塞加大了手劲:“你都被放大假了啊,奥尼尔,他们已经支开你了,再这样半路插进去又是何苦呢,就算这样简妮也不会活过来啊。”

仿佛胸口上挨了一拳,布奇陡然屏住呼吸,随后失望地说:“现在连你也来揭我的伤疤么?”

何塞尴尬地松开手,似乎放弃了继续劝说:“对不起。但是你应该明白,继续逃避只会让你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这么做对你的妹妹毫无帮助,也永远都不会有帮助。”

布奇缓缓摇摇头:“该死,我当然知道。”

“你确定?”

是的,布奇当然分得清楚。其实他很喜欢狂揍里德尔的感觉,但这是为了报复这个浑蛋对贝丝的侵犯,和能不能换回他妹妹的生命毫无关系。简妮死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离他远去。

不过,何塞的悲伤眼神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某种不治之症的晚期。

“都会好起来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安慰话语竟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还是……不要把运气都押在上面吧,警探。”

布奇打开门,回答道:“那可是我唯一懂得的事情,何塞。”

X先生靠在办公椅靠背上,回想前天晚上的事情。尽管汽车炸弹和妓女尸体的案件已经在卡德维尔城里吵得沸沸扬扬,但他还是准备再尝试一次。在尖叫者酒吧附近引诱吸血鬼上钩本就是件冒险的事,躲避警察的逮捕则让任务的挑战性进一步提高。

但话说回来,你总不能指望在淡水里捕猎鲨鱼吧,所以他必须到吸血鬼出没的地方去蹲点。

仿佛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在驱使着他。

X先生正在复习各类虐囚技巧。今早来学院之前,他去了趟隐没在农庄后面的工作室。那里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散发出骇人光泽的刑具,牙医的钻子、不同尺寸的刀具、圆头锤、凿子以及一把往复式电锯。

还有一把挂勺,专门用来对付眼睛。

当然,虐待的要点在于寻找到痛苦和死亡之间的那条分界线,能让人每时每刻都痛不欲生,直到死神前来,最后为你关掉那个开关。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他说道。

学院的接待员走了进来。她是个练健美的肌肉女,手臂和男人一样粗壮,而且毫无胸部可言。出于对男性体魄的妒羡,她还接受了类固醇的注射,不断练习举重造就了猩猩一般的身材。撇过她的身材不谈,这样的女人居然坚持化妆、做头发,还喜欢将自己套进不合身的紧身T恤和裤子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造型失败的舞会变装皇后。每次看到她那互相矛盾的性征,X先生总是震惊不已。

她让X先生觉得无比恶心。

做人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他心想,你却没有。

“有个男人想要见你。”肌肉女的声音也比寻常女性要低上一个半八度,“奥尼尔,我想是这么个名字,行动举止像个条子,但没有给我看警徽。”

“跟他说,我这就出去。”你这个怪胎,他背地里加上一句。

门在她——或者他?随便了——身后合上。X先生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像他这样一个失去灵魂、以追杀吸血鬼为乐的怪物,居然好意思喊别人是怪胎?

好吧,至少他生活得很有目标,拥有一个远大的计划。

而她今天晚上肯定又是5点一到就跑去高德健身房锻炼身体了。

6点还没到,布奇那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就停在了贝丝的公寓楼前。也许最后他得把这辆车还给警局,但不是现在,停职又不是被炒掉。就算是警监现在过来,也得低声下气求他把这辆该死的车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