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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场就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你能不能再卖给我一瓶?’我问。‘这里!钱,我可多着咧。’

“我的第一个冲动本来想把格奥尔格的公文包扔掉,可是很快我就改变了主意。从这个皮包里,我找到了一大笔钱——而且更加有用的是,他的护照,以及海伦和我自己的护照。

“我用格奥尔格的衣服包住一块石头,抛进了海港里。随后,我打着手电筒仔细察看了一下格奥尔格的护照,就走到格雷戈里乌斯的家,将他唤醒了。他肯不肯替我改一下格奥尔格的护照,换上我的相片呢?起初他很惊恐,一口回绝了。他的营生是‘修正’流亡者的护照,在完成这个工作时,他觉得自己比上帝更正直,因为在他看来,整个乱七八糟的局面应当由上帝来负责——但是他以前从来不曾见到过一张盖世太保高级官员的护照。我告诉他,这不是一幅画,用不着签上他的名字,又说一切责任统统由我来承担,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跟这张护照有过任何的瓜葛。

“‘要是他们严刑拷打你呢?’

“我给他看我的手和脸。‘我在一小时后就要动身,’我说,‘作为一个流亡者,脸又给弄成这副样子,我是十公里都跑不出去的。可我又非得离开法国不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这是我的护照。把相片翻拍一下,拿来粘在盖世太保的护照上。该收多少费用?我有钱。’格雷戈里乌斯最后同意了。

“拉赫曼送来了第二瓶干邑白兰地。我付了钱,回到房里。海伦站在床边的桌子边。原来放着那些信件的抽屉,依然打开着。她砰的一声把它关上了,走到我面前。‘是格奥尔格干的吗?’她问。

“‘是一个委员会。’我说。

“‘罚他的灵魂入地狱!’她走到窗子那儿。那只猫逃走了。她打开了百叶窗。‘罚他的灵魂入地狱!’她又说了一遍,带着那种深沉激动的判罪心情,像是一个巫医诅咒他部族的敌人。‘罚他的灵魂今世来生入地狱……’

“我握住她那抓紧的拳头,把她从窗子那儿拉开。‘咱们该走啦。’

“我们走下楼梯。一双双眼睛从每一扇门里盯着我们。有一条灰色的胳膊打了个手势。‘施瓦茨!背包不要拿。警察正在注意这些个背包。我有一只人造革手提箱,又便宜又漂亮……’

“‘谢谢你。’我说。‘我不需要手提箱。我需要运气。’

“‘我们的手指会一直交叉着给你祝祷的。’

“海伦已经走在前面了。我可以听到一个在门口避雨的湿淋淋的妓女劝她不要出门,在这样的雨里你接不到什么生意。也好,我想,对我来说,街上不可能太冷落。‘那玩意儿打哪来的?’海伦看见了汽车,便问。‘偷来的,’我说,‘应该能带我们走一程路。上去吧。’

“天色仍然很黑。雨水顺着挡风玻璃流了下来。如果踏板上还留着一点血迹的话,这会儿也一定都给冲洗干净了。我在离格雷戈里乌斯的住处不远的地方停了车。‘站在那边底下,’我跟海伦说,指了指一家出售捕鱼用具商店门口那个悬挂的玻璃遮棚。

“‘我就不能待在汽车里吗?’

“‘不能。要是有人走过来,你就装作正在等候客人。我一会儿就回来。’

“格雷戈里乌斯已经改好了。他的惊恐变成了艺术家的自豪。‘唯一的困难就是那身制服,’他解释着,‘你相片上穿的是便服。因此我就把他的头给切掉了。’

“他先把格奥尔格的照片给撕下来,剪掉他的头和脖子,将那身制服贴在我的相片上,然后把这张剪辑的照片重新拍下来。

“‘纳粹党冲锋队大队长施瓦茨。’他骄傲地说。他已经将那张翻拍的照片弄干,而且粘了上去。‘钢印凸出得很清楚。如果他们验看得很仔细,我只好承认,你就完蛋了——即使是真的,你也一样会完蛋。这是你原来的护照——一点也没有弄坏。’

“他把两张护照以及剪剩下来的格奥尔格的相片都给了我。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一路把那张相片撕成了碎片,扔在从沟里流走的水中。

“海伦在等着。我查看了一下汽油,油箱里是满满的。要是走运,这点汽油可以让我们开过边境。在仪表板上的小储藏柜里,我找到一个小本子,是汽车出境时必须交验的一份证件——已经用过两次了。我下定决心不到汽车被看见过的地方穿越边境。我还找到一张米其林地图、一双手套和一本汽车驾驶员用的欧洲地图集。

“我们在雨里疾驰着。我们还要过几小时才能看到黎明,现在正朝着法国南部的佩皮尼昂方向前进。我打定主意停在大路上等候天亮。‘你要不要让我来开车?’隔了半晌,海伦问。‘瞧你那双手。’

“‘行吗?你还没有睡过咧。’

“‘你也没有睡过嘛。’

“我朝她望着。她似乎精神饱满,心境平和,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是这样的。

“‘要来一点儿干邑白兰地吗?’

“‘不。我要开到一个能喝到咖啡的地方去。’

“‘拉赫曼另外又给了我一瓶干邑白兰地呢。’

“我从外衣口袋里把它掏出来。海伦摇了摇头。她刚打过针。

“‘等会儿吧,’她十分轻声地对我说,‘试着睡一会儿。咱们轮流开车好啦。’

“海伦驾驶汽车比我高明。过了片刻,她唱起歌来了,都是些单调幼稚的歌。我一直都很紧张。这会儿,汽车的隆隆声和她轻盈的歌声倒开始叫我平静下来了。我知道我应当睡觉,可是我老是醒着。灰茫茫的乡村飞闪过去,我们不顾灯火管制的条例,开着锃亮的车灯。

“‘你是不是把他杀了?’海伦突然问道。

“‘是的。’

“‘非杀不可?’

“‘是的。’

“我们往前急驰着。我直瞅着马路,各种各样的事情,浮过我的心头。随后,我像石头一样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时间已是清晨,汽车发着嗡嗡的响声,海伦在驾驶,我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刚才告诉你的全都不是真的。’我说。

“‘我知道。’

“‘是另外一个人。’我说。

“‘我知道。’

“她望也没望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