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维拉县驰名的跳蛙》(第3/6页)

“恐怕那大概是真的。”

作家跟他们书上的照片从来不是很像,但A.J.见到利昂・弗里德曼时首先想到的,是他跟照片完全不像。照片上的利昂・弗里德曼要瘦一点,鼻子显得长一点,脸上刮得干干净净的。现实中的利昂・弗里德曼长得介于老年海明威和百货商场里的圣诞老人之间:红红的大鼻子,大肚子,茂密的白色大胡子,闪烁的眼神,显得比作家像上的他年轻约十岁。A.J.想,那也许只是体重超重和大胡子的原因。“利昂・弗里德曼,杰出的小说家。”弗里德曼这样介绍自己。他把A.J.拉过去熊抱了一下,“很高兴见到你。你肯定是A.J.,奈特利的那个姑娘说你很喜欢我的书。你的品位不错,如果非要我说的话。”

“您称这本书为小说,挺有趣的,”A.J.说,“您会说它是一部小说还是回忆录?”

“那个嘛,我们可以无止境地一直讨论下去,不是吗?你不会刚好有杯酒可以给我喝吧。对我来说,一点老酒能让这种活动办得更好。”

伊斯梅为这次活动准备了茶和手指三明治,但是没有酒。这次活动定在星期天下午两点钟,伊斯梅没有想到会需要酒,想着酒跟这次派对的氛围不合。A.J.上楼去找了瓶葡萄酒。

等他回到楼下时,玛雅坐在利昂・弗里德曼的膝头。

“我喜欢《迟暮花开》,”玛雅在说,“可我不是很肯定我是这本书的目标读者。”

“噢嗬嗬,你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小姑娘。”利昂・弗里德曼回答道。

“我说过很多这样的话。别的作家我只认识丹尼尔・帕里什。你认识他吗?”

“我说不准。”

玛雅叹了口气。“跟你说话比跟丹尼尔・帕里什讲话费劲。你最喜欢什么书?”

“我不知道有什么书是我最喜欢的。不说这个了,你干吗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

“圣诞礼物?”玛雅说:“还有四个月才到圣诞节呢。”

A.J.从弗里德曼的膝上领走自己的女儿,作为交换,给了他一杯葡萄酒。“衷心感谢你。”弗里德曼说。

“在朗诵之前,您会不会很介意为书店的书签几本?”A.J.把弗里德曼领到后边,给他搬来一箱平装书,送上一杆笔。弗里德曼正要把自己的名字签到封面上,A.J.拦住了他,“我们一般是让作者签在扉页,如果您没意见的话。”

“不好意思,”弗里德曼回答,“我是个新手。”

“没关系。”A.J.说。

“你不介意跟我说一下你想让我在那边怎样表演吧?”

“对,”A.J.说,“我会用几句话来介绍您,然后我想您可以介绍这本书,说说是什么给你灵感写了这本书,接着你也许可以读两页,之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接受现场观众的提问。另外,为了向这本书致敬,我们还要举办一场帽子比赛,如果您能挑选出一名获胜者,我们会很荣幸的。”

“听着很奇幻,”弗里德曼说,“弗里德曼,F-R-I-E-D-M-A-N,”他边说边签,“很容易忘记那个‘I’。”

“是吗?”A.J.说。

“是不是应该还有个‘e’,对吧?”

作家都是些古怪人,A.J.决定听之任之。“您好像跟小孩子相处得很好。”A.J.说。

“是啊……圣诞节的时候,我经常在当地的梅西百货里扮演圣诞老人。”

“真的吗?那可不简单。”

“我有窍门,我想。”

“我是想说——”A.J.犹豫一下,想确定一下他要说的话会不会冒犯弗里德曼——“我只是想说,因为您是犹太人[81]。”

“没——错。”

“您在您的书中特别强调过这点。迷失的犹太人。这样说得正确吗?”

“你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弗里德曼说,“哎,你有没有什么比葡萄酒更有劲儿的?”

等到朗诵开始时,弗里德曼已经喝了好几杯,这位作家把几个长一点的名词和外来短语——Chappaqua[82],Après moi le déluge[83],Hadassah[84],L’chaim[85],challah[86],等等——念得含糊不清时,A.J.认为肯定是这个原因。有些作家不习惯大声朗诵。在问答环节,弗里德曼尽量回答得简短。

问:您妻子去世时你感觉如何?

答:悲伤,特别悲伤。

问:您最喜欢哪本书?

答:《圣经》,要么是《相约星期二》[87],不过很可能是《圣经》。

问:您比照片上年轻。

答:哎,谢谢您!

问:在报社上班怎么样?

答:我的手总是脏脏的。

在挑选最漂亮的帽子和签售时,他表现得更为自如。A.J.成功地让挺多人来参加活动,排队排到了书店的门外。“你应该像我们在梅西百货一样立起围栏。”弗里德曼建议道。

“在我这一行,极少需要围栏。”A.J.说。

最后轮到阿米莉娅和她妈妈请作家在她们的书上签字。

“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阿米莉娅说,“要不是因为您的书,我和我的男朋友很可能不会在一起呢。”

A.J.摸了摸他口袋里的订婚戒指。现在时机恰当吗?不,太引人注目了。

“拥抱我一下。”弗里德曼告诉阿米莉娅。她身子探过桌子,A.J.觉得自己看到那位老先生低头往阿米莉娅的上衣里面看。

“那就是小说在你们身上产生的力量。”弗里德曼说。

阿米莉娅端详他。“我想是这样。”她顿了一下,“只不过这不是小说,对吗?是真人真事。”

“是的,亲爱的,那当然。”弗里德曼说。

A.J.插话道:“也许,弗里德曼先生是想说这就是叙事的力量。”

阿米莉娅的妈妈——她的个头像蚂蚱,性格像螳螂——说:“也许,弗里德曼是想说以喜欢一本书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一段关系算不上什么关系。”阿米莉娅的妈妈这时把手伸向弗里德曼先生。“玛格丽特・洛曼。我的丈夫也是几年前去世的。我的女儿阿米莉娅非要我在查尔斯顿丧偶者读书会读您的这本书。大家都觉得这书很精彩。”

“哦,真好,真……”弗里德曼对着洛曼太太露出灿烂的笑容。“真……”

“怎么?”洛曼太太又说了一遍。

弗里德曼清清喉咙,擦了一下眉毛和鼻子上的汗。红着脸的他比之前更像圣诞老人。他张开嘴巴,像是要说话,却把那摞刚刚签过名的书和阿米莉娅的妈妈的菲格拉慕米色帆布鞋上呕吐得到处都是。“我好像喝得太多了。”弗里德曼说。他打了个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