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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立跪到她旁边:“你不能感觉到什么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全?舒适?

他开始脱翠克西的靴子。像理所当然的一样,他用双手握住了她的一只脚:“我没有睡袋,让我堂哥厄尼拿走了,他是参赛的雪橇手之一,比赛开始之前主办单位检查了他有没有带睡袋。”翠克西的脚趾能动了,灼烧般的痛从她的脚趾甲辐射到脚掌。威立站起来走开。

几分钟后他抱着满怀的枯草回来了。上面还沾着雪,威立把它们从河岸上拔出来的。他把枯草塞进翠克西的靴子和连指手套里,又叫她把一些草塞进外套里。

“雪会下多久?”翠克西问。

威立耸肩。

“你为什么不说话?”

威立很惊讶,他的靴子在雪地上吱嘎作响。“你为什么觉得要找话讲?”他脱下连指手套,把双手放在火上取暖,“你得冻结伤了。”

“那是什么?”

“冻伤的前兆。”

翠克西试着回想她仅有的冻伤常识。冻伤的部分会变成黑色然后掉落吗?“哪里?”她恐慌地问。

“你的眼睛之间,还有你的脸颊。”

她的脸要脱落了吗?

威立比了个手势,矜持地让她知道他想靠近她一点,他要把手放到她身上。那一刻翠克西突然意识到,这个男孩远比她强壮,而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方圆二十五英里内都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尖叫。她往后倾离开他一点,摇摇头,喉咙发紧得像一朵在暗夜里合上的玫瑰。

他用手指抓住她手腕,翠克西的心开始狂跳。她闭上眼睛,想着最坏的情况,想着如果你曾活在噩梦里,或许第二次就不会那么糟。

威立的手掌热得像阳光下的石头,按到她的脸颊上。她感觉他的另一只手触碰她的前额,然后移到脸下面去捧起她下巴。

她可以感觉他的皮肤上有茧子,她想知道那些茧是怎么来的。翠克西睁开眼睛,发现她认识威立·莫西斯以来,他第一次直视着她。

线粒体DNA专家,思奇帕·乔汉生,是个女人。巴索雷米看着她把糖倒进咖啡里,然后详读他带来的数据。“你的名字挺特别的。”他说。

“我妈妈按芭比娃娃系列给我们取的名[16]。”

她长得很漂亮,白金色的直发垂到背中间,绿色的眼睛藏在黑色粗框眼镜后面。她在看数据的时候,嘴巴会嘟成那些数字的唇形:“你对线粒体DNA了解多少?”

“希望你可以用它来比对两根头发?”

“嗯,可以的。真正的问题是,你要怎么处理比对的结果。”思奇帕靠回椅子,“感谢电视剧《犯罪现场调查》,大家都听说了DNA分析。大部分他们谈的是核DNA,来自父母各一半基因。还有另一种DNA在鉴识界里日渐重要,线粒体DNA。你,还有世界上大多数其他人,大多对它所知不多,直到美国史上最大的灾难‘9·11事件’,它才派上大用场。”

“辨识尸块?”

“答对了,”思奇帕说,“当时传统的辨识方法没有用,他们找不到完整的牙齿、破碎的骨头,甚至任何可以用X光照的东西。但线粒体DNA可以通过烧毁的、成粉末的,或任何形式的东西,描绘出样品的原始的粗略样貌。科学家只需要,拿死者的某个家族成员的唾液样品来比对即可。”

她拿起麦斯前一天放在显微镜下细瞧的头发样品。“我们测试头发的DNA不需要发根是因为,一个细胞不只由一个细胞核构成,它有很多其他部分,包括线粒体,那是使得所有的细胞正常运作的‘发电厂’。相较于只有一个细胞核,一个细胞里有数百个线粒体。每个线粒体包括几个相同的线粒体DNA。”

“如果线粒体的DNA比细胞核多那么多,为什么不都用它来做犯罪鉴识呢?”巴索雷米问。

“有个问题是,不同人拥有同一个细胞核DNA的结构的概率是六百万分之一。但线粒体DNA的概率高得多,不像核DNA,你只会从母亲那里继承线粒体DNA。这表示你和你的兄弟姐妹都会有同样的线粒体DNA……而你外婆和你妈妈的兄弟姐妹也是如此,以此类推。它真正的迷人之处是,相较于精子,一个女性的卵子拥有更多线粒体。卵子的线粒体不只在数量上完全超越只有几个线粒体的精子,而且受精时,它们实际上会毁灭精子的线粒体。”思奇帕灿烂地微笑,“适者生存。”

“可惜一颗卵子周围先得有一堆我们的精子才能受精。”巴索雷米冷冷地说。

“喔,你应该去看看隔壁的无性生殖实验室在做些什么。”思奇帕回答,“总之,我的观点是,如果你要在两个亲兄弟姐妹之间找出嫌犯,那么线粒体DNA就毫无用武之地,可是你如果想要排除某人与一件调查案无关,那么它会是个好工具。据统计,你如果在DNA螺旋链上测试十五个点,你会得到超过一千的九次方种核DNA基因图谱。那么当你面对陪审团,指证某个嫌犯,会很有说服力。可线粒体DNA,迄今只实验记录了四千八百种序列,还有六千种只在科学文献里提及。如果换成检测线粒体DNA,那么相对频率为0.14左右,也就是说,世界上有4%的人口会拥有同一个线粒体DNA基因图谱。要找出确切的一个罪犯,这还不够,陪审团会产生合理的怀疑,可是它可以让你排除某个人的嫌疑,因为他或她没有某种特定的DNA基因图谱。”

“所以如果在被害者身上发现的头发线粒体DNA特征与翠克西·史东的头发不吻合,”巴索雷米说,“那么我就不能将她视为凶手。”

“对。”

“如果吻合呢?”

思奇帕抬眼看他:“那么你有合理的根据逮捕她。”

太阳把阿拉斯加冰原遗忘了。至少,对劳拉而言似乎是这样的,否则为什么早上九点天色还是暗黑的?他们终于在贝瑟尔降落了,她焦急地等着空姐打开机舱的门。她有恐高症,痛恨飞行已经够糟了,这架飞机还只是半架客机,真的,飞机的前半部分是货舱。

“你还好吗?”丹尼尔问。

“很好。”劳拉试着以轻松的口吻说,“如果是赛斯纳公司的小飞机,可能更不平稳,不是吗?”

丹尼尔在他们即将走出飞机出口时转身,帮她戴上她外套的帽子。他拉兜帽的绳子,在下巴下面绑好,就像以前翠克西还小,要去雪地玩之前,他为她做的那样。“外面比你想象的冷。”他说,然后踏上通往飞机跑道的楼梯。

她太低估外面的情况了。风像刀子一样切进劳拉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玻璃。劳拉跟着丹尼尔走过跑道,匆匆进了航站楼。

机场里只有几排空间狭小的椅子和一个票务柜台。柜台没人,因为唯一的职员去了金属探测器那里,从屏幕上看下机的旅客。劳拉看到两个原住民女孩拥抱一位较老的妇人,她们三个哭着一起慢慢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