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7页)

“如果你担心,我能去关注一下他们的行动。”维罗克先生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说话。

“要是能把他们都关起来就更加有意义了。英格兰必须与其他国家步调一致。这个国家的资产阶级都是笨蛋,他们竟然做想把他们都丢进阴沟饿死的人的帮凶。如果他们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他们就会失去手中的权力。我觉得你会同意那种认为中产阶级愚蠢的观点。我说得对吗?”

维罗克先生用嘶哑的声音表示同意。

“他们是愚蠢的。”

“他们缺乏想象力。愚蠢的虚荣使他们盲目。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次大恐慌。现在是你的朋友们起来行动的大好时机。把你叫来,就是为了让你详细地听一听我的想法。”

接着,弗拉基米尔先生开始讲解他的想法。他说的话高高在上,充满了蔑视,就好像别人必须要领情似的。然而,他实际上不真正了解社会革命的目标、理念、方法,这使得维罗克先生不但不敢插话,而且内心里还充满了恐惧。他错把因果关系颠倒,这简直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把杰出的宣传家与冲动的爆破手混为一谈,他所说的组织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他一会儿说革命党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其首领的话就是最高指示,过了一会儿,他却改口说革命党像是最松散的群体,因为是由亡命之徒占据山坳而成。当维罗克先生一想提出反对意见时,一只大白手就会举起来加以阻止。维罗克先生很快便吓得不敢再提反对意见,于是只能安静地听着,而内心却充满了恐惧,样子就像是在耐心听取意见似的一动不动。

弗拉基米尔先生继续平静地说:“要在这个国家进行一系列暴力活动,就要在伦敦进行,因为这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的朋友们可以把半个欧洲大陆搞乱,而又不影响公众支持普遍的镇压法。他们是不会关注别人家的后院的。”

维罗克先生清了清喉咙,但马上又失去了勇气,没有说任何话。

“这些暴力活动不一定搞得特别残暴,”弗拉基米尔先生继续说,就好像在宣讲科学论文似的,“但必须足够地吓人——要有吓人的效果。例如,可以针对建筑物策划暴力行动。如今资产阶级的偶像是什么?维罗克先生?”

维罗克先生伸出手,微微地耸了耸肩。

“你懒惰得都不愿思考,”弗拉基米尔先生对维罗克先生的态度加以了评论,“注意我说的。如今的偶像既不是皇室,也不是宗教。所以,这就排除了宫殿和教堂。维罗克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吗?”

沮丧和蔑视导致维罗克先生产生了一个发泄不满的轻浮念头。

“太好了。针对大使馆如何?对几个大使馆发动一系列攻击。”他开始说自己的建议,但他无法忍耐大使馆一等秘书那冰冷的凝视。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弗拉基米尔先生漫不经心地评论道,“开玩笑好。可以使你们的社会主义分子大会开得有趣,但不许在我这间屋里开玩笑。对你来说,仔细听我说要安全一些。我叫你来,是想让你提供情报,没有让你来说笑话。我不辞辛苦给你解释,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才能有结果。科学是现今的神圣偶像。为什么不让你的朋友去攻击那个大官僚机构?难道科学机构不就是你们这些未来无产者要清除的机构之一吗?”

维罗克先生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不敢,他怕一张嘴,自己的呻吟声就会一涌而出。

“这应该是你们要去做的。刺杀国王或总统足够耸人听闻,但其轰动效果大不如从前了。如今大家已经都知道国家领导人有被刺杀的可能性。这几乎变成了惯例——因为已经有许多总统被刺杀了。假如我们对教堂采取暴力行动,毫无疑问,最初可能是很可怕的事件,但普通人也许不觉得有多么可怕。无论暴力行动的缘起是多么的革命、多么的反政府,到后来总是有很多笨蛋认为暴力行动是宗教示威活动。这就会削弱我们希望产生的震撼效果。同样,在餐馆或戏院进行谋杀,会让人感到没有政治激情,更像是饿鬼因恼怒而进行的社会报复。所有这些手段都被使用过了,要想革政府的命,这些手段不再具有教育意义。每家报纸都想好敷衍这类事件的报道方式。我要讲一讲我对投掷炸弹的哲学观点,同时也要讲一讲你在过去11年里一直坚持的观点。我不想让你犯糊涂。人们对你所攻击的目标很快就会变得不敏感了。财产对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你不能期待他们会因为财产而长时间处于遗憾或恐惧中。如果希望投掷炸弹对公众有任何影响,必须超越以复仇为目的和以恐怖为目的,必须单纯是为了毁灭。必须如此,只有如此,不能让人产生任何微弱的其他联想。你们这些反政府分子,应该明确表示要下决心清除整个社会。但你们如何把这个异常荒谬的理念准确无误地植入中产阶级的头脑中去呢?这是个问题。答案是去打击普通人文成就之外的目标,可以是艺术。炸掉国家博物馆能引发骚乱,但其严重程度还不够大。艺术不是他们的偶像,这就如同打碎几块男厕所后窗户上的玻璃。如果你真想哪个家伙提着裤子站起来,你至少要掀翻那厕所的屋顶才行。炸艺术目标,谁会哭喊呢?艺术家会,艺术评论家也会,可是这些人都不重要。没有人会理睬他们说什么。然而,科学就不一样了。任何领工资的笨蛋都相信科学。这些人不知道科学为什么重要,仅是相信而已。科学是神圣的偶像。该死的大学教授在内心里都是激进分子。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伟大领袖要走了,因为未来的无产阶级要来了。如果能让这些白痴一样的知识分子号叫,肯定会对米兰会议的努力方向有所帮助。他们会在报纸上写文章。人们不会怀疑他们的愤慨,因为人们知道这里没有公开的物质利益,这应该能引起资产阶级的注意,因为他们的自私自利的本性将会被震动。他们相信科学是他们物质繁荣的秘密源泉,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由于这样的示威活动具有荒谬的残暴性,将会对资产阶级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其影响程度要大于杀光整条街或整个戏院里的资产阶级。对资产阶级来说,他们总是可以说:‘哎哟!这仅是阶级仇恨。’然而,如果毁灭暴行是如此的荒谬、难以理解、难以解释、不可想象,结果将会如何?如果实际上就是一场疯狂,结果又将如何?疯狂本身就是一种真正的恐怖,因为疯狂不能安抚、不受胁迫、不听劝阻、不接受贿赂。此外,我是个文明人。我不希望指挥你去组织一次大屠杀,虽说我期待最好的结果。但我不希望我期待的结果来自大屠杀。谋杀永远是我们的手段,它几乎就是我们的习惯。我们的示威必须针对科学,但不是任何科学都行。攻击必须是对科学毫无理由的亵渎,这样才能把他们震撼得失去知觉。由于炸弹是你的行动手段,如果你能把一枚炸弹丢到抽象的数学里面去,那肯定会是极有效果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我试着培养你,我已经向你解释了实现你价值的最高哲学,并向你提出了一些可行的方案。实际应用我的学说更能引起你的兴趣。从我开始与你谈话开始,我就在考虑如何实现的问题。你认为对天文学发动进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