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7页)

“啊哈!是女人的缘故啊。”弗拉基米尔先生放下架子插嘴了,虽说气氛不拘束了,但仍然不算和蔼;相反,他的语气中仍然带着一种冷漠。“你被我们大使馆雇用了多长时间了?”他问道。

“从已故的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当大使时就开始了。”维罗克先生压低了声音说,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为了表达对那位已故外交官的悲哀,还把嘴唇噘起来。大使馆一等秘书仔细地观察这戏剧化的一幕。

“啊!从那个时候……很好!你有什么话要为自己做辩解吗?”他尖锐地问。

这个问题让维罗克先生感到吃惊,他回答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做辩解的。他是在收到一封要求他来大使馆的信之后才来大使馆的——他慌忙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摸索,但这时他看到了弗拉基米尔先生嘲讽和怀疑的目光,只好作罢。

“呸!”弗拉基米尔先生说道,“你说你想摆脱目前的状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目前甚至还没有在体格上满足这个职业的要求。你说你是个无产阶级——你绝对不是!你是个顽固的社会主义分子或无政府主义分子——你说你是哪一种?”

“无政府主义分子。”维罗克先生低声地说。

“胡说!”弗拉基米尔先生继续说,但没有提高声调,“你把老乌尔姆吓坏了。你连白痴都骗不了。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而你就更加不可理喻。这么说你从偷法国人的大炮设计开始与我们合作的。那次经历肯定让我们的政府感到难堪。你做事似乎不太灵巧。”

维罗克先生用嘶哑的声音为自己开脱。

“我曾经说过,我迷恋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

弗拉基米尔先生举起了他的那只白胖的大手。

“哈,对。年轻时代不幸的插曲。她拿走了你的钱,然后到警察局告发了你——对不对?”

维罗克先生的面色大变,整个人就像瘫痪了一样,这表明实际情况确实如此。弗拉基米尔先生的手紧抓着架在膝盖上的那条腿的踝关节。他脚上穿着一双深蓝色的丝绸袜。

“你看,这说明你不太聪明。或许你太容易受人影响。”

维罗克先生用嘶哑的、含混的声音辩解说现在他已经不是个毛头小伙了。

“哎哟!年纪大了也治不好这种毛病。”弗拉基米尔先生评判道,他说这话时的口气虽说像个老熟人,但用意阴险。“不!你太胖了,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了。你犯过这么多过错,你无法再做这份工作。让我告诉你,我认为什么是你的致命弱点:你懒惰。你拿我们大使馆的钱有多长时间了?”

“11年,”维罗克先生阴郁地迟疑了一会儿后做了回答,“在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阁下还做法国大使期间,我几次去伦敦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后来,按照他的指示,我在伦敦安顿下来。我是个英国人。”

“你是英国人?真的?”

“天生的大不列颠臣民,”维罗克先生麻木地说,“但我父亲是法国人……”

“不用解释了。”对方打断了维罗克先生的话,“我敢说你可以合法地成为法国元帅或英格兰议员——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你就对我们大使馆有用了。”

这个奇思妙想使维罗克先生脸上露出了微笑,但弗拉基米尔先生却仍然一脸的严肃。

“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你是个懒人,你没有充分利用机会。在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做大使期间,我们大使馆里有许多蠢笨的人。他们让你们这类人对特工经费产生了错误的理解。我的任务就是纠正你们的错误观念,我要告诉你们真正的特工应该干什么。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告诉你这些。”

弗拉基米尔先生看到自己那番话使维罗克先生陷入了困惑,便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能很好地理解我。我敢说你的聪明劲儿足够干好这份工作了。我们要你采取行动——听好了,是行动。”

弗拉基米尔先生在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把自己的又白又长的食指戳在书桌的边缘。维罗克先生的声音顿时失去了活力,他露在天鹅绒领子外的脖子变成了深红色。他的嘴唇颤着,嘴张得大大的。

“你只需查查我的档案,”维罗克先生用他那低沉的、清晰的好嗓音辩驳道,“你会发现我3个月前就通报罗穆亚尔德大公将访问巴黎,这个情报是从这里发给法国警察局的……”

“啧,啧!”弗拉基米尔先生皱着眉打断了维罗克先生的说话,“这份情报对法国警察局没用。不要吼叫。你想干吗?”

维罗克先对自己刚才的失态表示歉意,但他的语气不仅包含了歉意的成分,还包含了某种骄傲的成分。他介绍说,自己曾经多年在露天大会和工会大厅里做讲演,他的声音为他赢得了值得信赖的好同志的名声。所以,他的声音是有价值的。他的声音能鼓励人们去信任他提出的主张。“领导人总是在关键时刻让我上台讲话。”维罗克先生自夸道。他补充说,他的声音能压过任何多的喧闹声。突然间,他进行了一次现场表演。

“看我的。”维罗克先生说。他低着头,踏着沉重的步伐,直奔房间另一边的落地窗前。他好像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弗拉基米尔先生吃了一惊,猛地从扶手椅子里站起来,转身观看;顺着视线,在大使馆的楼下,越过大使馆的院子,在大使馆大门的外面,有一名虎背熊腰的巡官正背朝着他们,这名巡官正懒洋洋地看着一辆载着富家孩子的华丽婴儿车正被推进广场。

“巡官!”维罗克先生说道,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就好像是在与熟人私下里说话。这时,弗拉基米尔先生大笑起来,因为他看到那名警察突然转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戳了一下似的。维罗克先生轻轻地关上窗户,回到了屋子中间。

“因为我有这样的声音,所以能被别人信任,而且我还知道该说什么。”维罗克先生又恢复了原来嘶哑的谈话声调。

弗拉基米尔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从壁炉上方的大镜子里仔细观察他起来。

“我猜你已经能熟记革命口号了,但按照拉丁语的说法,你仅是会说话的夜莺而已。你没有学会拉丁语吧。你学过吗?”弗拉基米尔先生用轻蔑的口吻说道。

“没有,”维罗克先生低吼道,“你知道我不懂拉丁语。我属于普通老百姓。老百姓谁懂拉丁语?世上只有几百个不能自食其力的白痴才懂拉丁语。”

在差不多30秒的时间里,弗拉基米尔先生从镜子里仔细观察着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个大胖子。同时,他也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目:刮得光溜溜的圆脸,满面红光,能让他变成上流社会骄子的那两片善于说俏皮话的薄嘴唇。他转过身,猛地走到屋子的中央,由于动作过于猛烈,他的那个古雅别致的老式蝴蝶结都耸了起来,似乎在表达着无言的恶意。他的动作既快又猛,维罗克先生只敢斜眼看着他,害怕得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