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页)

“啊哈!大胆放肆。”弗拉基米尔先生开始用异常古怪的腔调说话了,那腔调根本不是英语的,也绝对不是任何欧洲语言的,就连像维罗克先生这种去过世界各地偏僻角落的人都感到惊骇。“你好大的胆子!好吧,让我跟你用英语讲话。你的声音没有用。你的声音对我们没有用。我们不要声音。我们要事件——惊人的事件——你这该死的家伙。”他冲着维罗克先生的脸说道,他说话的神气充满凶猛的决断力。

“别用北方人的方式对待我。”维罗克先生看着地毯,并用沙哑的声音做抗议。听到这句话,那张伫立在蝴蝶结上方的脸堆起了嘲弄人的微笑,弗拉基米尔先生又改用法语说话了。

“你视自己为内奸。内奸的作用是煽动暴乱。我根据你的档案判断,你在最近3年里只拿钱但没做事。”

“我不是没做事!”维罗克先生惊呼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不敢动一动,甚至都没敢抬一抬眼,但他的语调中充满了真诚。“我有几次预防了……”

“这个国家有句格言,预防比治疗好。”弗拉基米尔先生打断了对方的说话,再次倒在扶手椅子里。“这是句很愚蠢的格言。预防是没有穷尽的。但这句格言反映了这个国家的特点。这个国家不喜欢结局。你不能太英国化。就目前的情况看,你不要再做傻事。如今这个国家已经病了,我们不要预防,我们要治病。”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书桌,翻开摆在书桌上的几页纸,接着改用从容镇定的腔调谈话,看都不看维罗克先生一眼。

“你知道在米兰召开的国际会议吗?”

维罗克先生用嘶哑的声音严肃地说,他有每天读报的习惯。他还进一步澄清说,他能理解自己所读的。听到这里,弗拉基米尔先生微笑了,他此时仍然在一页接着一页地浏览文件,并低声说道:“我看,只要不是拉丁文的,你都懂。”

“中文,我也不懂。”维罗克先生固执地反驳说。

“哼!你的那些革命朋友写的东西简直就跟中文一样难懂……”弗拉基米尔先生轻蔑地把一张灰色的印刷品丢在地上,“这些传单上印着‘F.P.’这几个字母,还画着有锤子、钢笔、十字火炬,这些代表什么?‘F.P.’代表什么?”维罗克先生走近那张巨大的书桌。

“它代表无产阶级的未来。这是个社会组织,”他笨拙地站在扶手椅子的侧面解释道,“它在本质上不是个无政府主义者组织,但欢迎各种派别的革命者参加。”

“你是成员吗?”

“副主席之一。”维罗克先生喘着粗气说。这时,那位大使馆一等秘书抬起了头看着他。

“你该感到羞愧才对,”弗拉基米尔先生发狠地说,“你们的组织不就是会在脏纸上印刷胡言乱语吗?你为什么不做点实事?喂,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你必须去挣钱。斯托特—瓦腾海姆时代的舒服日子结束了。不干实事,拿不到钱。”

维罗克先生奇怪地感到自己粗壮的大腿一阵虚弱。他退后了一步,大声地擤鼻涕。

他确实感到了震惊和恐惧。伦敦的太阳已经变成铁锈的颜色,正努力地驱赶着伦敦的大雾,这轮太阳给大使馆一等秘书的私人办公室带来温暖的明亮:屋里很寂静,维罗克先生听到一只苍蝇撞击窗户玻璃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这是他今年第一次听到——比燕子还要早地预言春天就要来了。这个微小生物充满活力的捣乱使得面前这个身躯庞大的人感到不舒服,因为他的懒散生活受到了威胁。

利用谈话的间歇,弗拉基米尔先生想出了好几种侮辱维罗克先生的容貌和体形的说法。这家伙异常粗俗,身体太胖,既厚颜无耻又愚蠢。他的样子就像来送账单的管道工。这位大使馆一等秘书还知道一点美国式的幽默,他对技工形成一种特殊印象,觉得他们不仅欺诈懒惰成性,还极度无能。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著名的、受信任的间谍,其秘密级别之高在已故的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的官方、半官方的秘密通信中只能用符号“Δ”指代。他提出的警告,可以改变皇族、皇帝、大公级别人物的行程,有时还能迫使他们彻底地取消行程!就是这家伙!弗拉基米尔先生心里觉得一阵阵的好笑,他嘲笑自己太幼稚,才轻信了他,但他把大部分嘲笑都送给了普遍受人尊重的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男爵大人在世时,很受皇帝的喜欢,虽然有好几任外交大臣都反对,但他仍然被任命为大使。他一生都享有阴郁、悲观、轻信的名声。男爵大人坚信社会革命。他幻想外交将会在一次民主变革中灭亡,而整个世界也几乎在这次变革中灭亡,而他自己就是被选派来目击外交灭亡的那位外交家。他曾经几次写公文,对未来做出阴暗的预言,这几份公文多年来成为外交部的笑谈。据说,他在临终前(对前来探视的皇家友人和皇帝)说道:“不幸的欧洲啊!你的后代将会陷入道德错乱中,而你也会因此而灭亡。”只要有个骗子流氓来找他,他肯定会受骗。想到这里,弗拉基米尔先生对着维罗克先生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你应该很想念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弗拉基米尔先生突然大声说道。

维罗克先生把头低下了,阴沉和疲惫的面部表情中透露出一股恼怒。

“请允许我说说心里话,”维罗克先生说,“我受命来到此地。在过去11年里,我只来过两次,而且从来不是早晨11点。这样找我来很不明智,有可能会被别人看见。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

弗拉基米尔先生耸了耸肩。

“我会变得没有用途。”维罗克先生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

“那是你的事,”弗拉基米尔先生咕哝道,他的音调虽柔和却隐藏着残忍。“如果你没有用途了,我们就不雇用你了。对,切断。你就……”弗拉基米尔先生皱着眉,想不出用什么惯用法比较合适,不一会儿,他乐了,咧嘴露出了一口漂亮的牙齿。“你就会被我们抛弃。”他残忍地说出这一句话。

维罗克先生再次感到两条腿自上而下有一股虚气往下流,曾经有人恰当地描述这种现象为“我的心顺着大腿流进我的皮靴里”。无奈他只能用尽全部意志力加以抵抗,并勇敢地抬起了头。

弗拉基米尔先生看上去在安静地沉思着什么。

“我们要给米兰的国际会议增加点滋补品,”弗拉基米尔先生轻松地说,“这次大会要讨论如何镇压政治犯的问题,这样的讨论不会有结果的。英格兰还没有决定是否参加。在对待个人自由方面,英格兰总是感情用事,实在荒谬。我无法容忍你的朋友都去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