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督察毫不留情地说——他还没有理解麦瑟尔震骇的程度:“她是你刚才说的那种类型的女人吗?喜欢那些心狠手辣的人?”

“我想她喜欢的是平凡朴素的人。”麦瑟尔说,凝视着窗外冒着清晨的严寒去上班的人。

“喜欢摽着人,很贪心?”

“不是的,真见鬼。”

“但是如果她更有骨气的话——”督察有意模仿麦瑟尔的话,猜想麦瑟尔刚才完全估计错了,现在一定很不好意思。

“她确实很有骨气。”麦瑟尔说。他把头从窗户上转回来。他已经忘记督察是他的上级,忘记对这些外地的警官讲话该小心谨慎了。他说:“该死的,你难道想象不出来吗?他自己不提行李是为了腾出手来拿枪指着她?他逼着她走到郊外的那个住宅区。”他接着说,“我得到那儿去一趟。他是准备谋杀她。”

“不会的,”督察说,“你忘了?她给了格林钱,同他一起走出了那幢房子。他看着她离开了新住宅区。”

“我敢发誓,”麦瑟尔说,“她同这件案子无关。这太荒谬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又说,“我同她订婚了,准备很快就结婚。”

“那你可算遇上麻烦事了。”督察说。他犹豫了一会儿,拾起了一根用过的火柴棍,开始剔指甲。过了一会儿,他把麦瑟尔给他的照片一推,说道:“收起来吧,这件事咱们另外想个处理办法吧。”

“不,”麦瑟尔的眼睛没有看照片,说道, “我现在正在处理这个案件。要把这张照片复制下来,虽然这张照片已经挺脏了。和她本人不太像。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叫他们寄一张更像的来。我家里有一卷底片,是从各个角度照的她的面部,登在报上寻人再合适不过了。”

“对不起,麦瑟尔,”督察说,“我是不是最好同伦敦警察局谈一谈,叫他们另外派个人来?”

“不要,这个案子谁也不会比我更合适,”麦瑟尔说,“我了解她。如果要找到她,我一定能办到。我现在就到那幢房子去。说不定你们的人漏掉些什么。我了解她。”

“她那样做可能有什么道理在内。”督察说。

“你还看不出来?”麦瑟尔说,“如果说能找出个理由来,那就是——她遇到了危险,说不定已经——”

“那我们应该会发现她的尸体。”

“我们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麦瑟尔说,“你介不介意叫桑德斯同我一起去一趟?那幢房子在什么地方?”他把地址仔细写下来。凡是事实他都要记在笔记本里,除了理论、推测之外,他是不信任自己的脑子的。

汽车走了很长时间才到达新住宅区。一路上他考虑着好几种可能性。她可能在火车上睡着了,一直被拉到约克郡去。她也可能根本没乘这趟车来……在那所丑陋的小房子里他没有发现可以推翻他设想的任何线索。在将来有一天会成为最漂亮的前厅的房间里,他看到一个便衣警察。华而不实的壁炉、深棕色的挂镜线、用廉价橡木制作的护壁板……麦瑟尔仿佛已经看到这间屋子摆上了沉重的新家具,挂上了深色窗帷,陈列着戈斯瓷器。“什么也没有,”侦探说,“什么也没有找到。当然了,看得出来有人到这里来过。从地面的尘土看,有人走过。但是尘土不够厚,没有留下脚印来。这里是搜寻不到什么的。”

“总能找到点儿什么的,”麦瑟尔说,“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痕迹的?哪间屋子都有?”

“不是每间屋子。但这算不上证据。这间屋子就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当然了,这里的地板土没那么厚。没准建筑工人把这间扫得更干净一些。所以也不能说就绝对没有人进来过。”

“她是怎样进的这幢房子?”

“后门的锁撞坏了。”

“女人撞得动吗?”

“连一只猫也撞得开,只要这只猫决心要进来的话。”

“格林说他是从正门进来的。他把这间屋子的门打开了一下,马上就带着那个房客上楼去了——到楼上那间最好的卧室里去。他正要带着那个人去看别的房间,那个女孩子就走进卧室去了。然后他们一起下了楼,走出这幢房子。那个女孩子只离开了他们一会儿,到厨房里去取自己的手提箱。代理人进来的时候前门没有关,他以为那女孩子是跟在他后面进来的。”

“她到厨房去过,这是事实。还去过浴室。”

“浴室在哪儿?”

“在楼上。上楼往左拐。”

麦瑟尔和那个便衣警察身体都非常高大,把一间狭窄的浴室塞得满满的。“看来她在这里听到他们上来了,”便衣侦探说,“她本来是在这里藏着的。”

“她为什么要上楼来?如果她在厨房,只要一走出后门就溜掉了。”麦瑟尔站在这间小屋子里的浴盆和抽水马桶中间思索着:昨天她到这里来了。简直不能想象。这同他所了解的她怎么也合不到一起。他俩已经订婚六个月了。她不可能一直对他演戏,把真实面目完完全全掩盖起来。他想起许多事来:那晚上他们从植物园一起坐公共汽车回家,她哼着一支歌——歌词是什么来着?——关于雪莲的歌。那天晚上他俩连着看了两场电影。因为他已经把一周的工资花光了,没法请她去吃晚饭。银幕上那机械的声音又开始重复起来,她一点儿也没有抱怨。“你真聪明,是不是?”“宝贝,你太了不起了。”“坐下,好不好?”“多谢了。”……这些陈词滥调一直在他们意识的边缘上浮荡着。她很坦率、很忠实,这一点他可以担保。但是另一种可能危险得令他不敢想象。他听见自己用刺耳的声音说:“莱文来过这里。他用手枪逼着她上了楼。他打算把她关在这里——也许打算杀死她。后来他听见有人进来了。他给她两张钞票,叫她把来人打发走。如果她不按他的话办,他就用枪打死她。他妈的,这不是一清二楚的事吗?”但是便衣警察却只是重复督察已经同他讲过的那番话:“就她一个人和格林从这所房子走出去了。她要是想去警察局是不会有人阻拦她的。”

“也许那个人在后面跟着她呢。”

“我觉得,”便衣警察说,“你这种推测太不着边际了。”从这个警察讲话的口气,麦瑟尔看得出来他对伦敦来的人感到莫名其妙:这些伦敦人太自作聪明了,他可不这样,英国中部地区的人是实事求是的。麦瑟尔感到自己的职业自豪感被别人轻视,非常生气。他甚至有些恨安,他这种尴尬的处境,正确判断力受到感情的干扰,都是安一手造成的。他开口说:“我们无法证明她不想报告警察局。”他觉得自己内心很矛盾:我是希望她没有犯罪,却死了呢;还是希望她活着,成为一个罪犯呢?他非常细致地检查了一下这间浴室。甚至几个水龙头也用手指探了探,万一她……他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想法:如果安真的在这里待过,她一定想方设法留下一个信息来。他气恼地挺直了身体。“这间屋子什么也没有。”他记起来,安到这里来要参加一次排练。“我要打个电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