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7页)

“你们在预防毒气空袭的会上做了什么安排了,长官?”麦瑟尔问,一根手指依然指在市政厅上。

“你不能指望人人都花二十五先令买一个防毒面具,但是我们已经安排好在后天举行一次空袭演习。飞机从汉洛飞机场起飞,在市内投掷烟幕弹。街上的行人如果被发现没有戴面具,就要被强行送上救护车,运到市立医院去。这样的话,谁要是有事非上街不可,就必须买一个防毒面具。中部钢铁公司免费分发给它的全部雇员每人一个,所以他们那里在那天仍然像平常一样办公。”

“这有点儿像敲竹杠,”督察说,“要么就待在家里,要么就得买一个防毒面具。几家运输公司为买面具都花了一大笔钱啦。”

“什么时间进行演习,长官?”

“这我们不预先通知,到时候防空汽笛就会响起来。你知道怎样举行演习,童子军都骑着自行车巡逻,他们每人都会借到一个面具。当然了,我们心里有数,中午以前演习就结束了。”

麦瑟尔又回过头来研究地图。“火车站附近有不少储煤栈,”他说,“这些地方你们都派人守着了吗?”

“我们注意到了,”督察说,“伦敦警察局一打电话来,我们就留神这些储煤栈了。”

“干得真漂亮,伙计们,真漂亮。”警察局长咽下最后一口威士忌,夸奖说,“我要回家去了。明天可够咱们忙活的。我想明天早上咱们得开个会研究一下吧,督察?”

“啊,我想我们就不用在一大清早麻烦您了,长官。”

“那好吧,假如你们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晚安,伙计们。”

“晚安,长官。晚安。”

“有一件事这老家伙还是说对了,”督察一边把威士忌摆进柜子里一边说,“今天夜里咱们是没有事情可干了。”

“我不想再多耽误您的时间,长官,”麦瑟尔说,“请您不要想我这人太啰唆,桑德斯会向你们证明,我这人干什么也不拖泥带水。可是这个案件却有点儿特别……我好像怎么也放不下手。一个很奇怪的案件。刚才我在看地图,长官,我在设想,如果我是犯人,该藏在什么地方。东边这些虚线代表什么?”

“这是个新住宅区。”

“还没有完工的房子?”

“我派了两个人专门在这一带巡查。”

“你们办事真是仔细,长官。我看我们来真是多余了。”

“你不应该根据他这个人来判断我们。”

“我对这个案子始终放不下心来。他是追踪一个人到这里来的。这人很有头脑。以前我们对他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但是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他却接二连三地犯错误。我们的头儿说他正开辟一条道路,这话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他是在不顾一切地想找到一个什么人。”

督察看了看钟。

“我走了,长官,”麦瑟尔说,“明天早上见。晚安,桑德斯。我到街上去兜个圈子再回旅馆。我要把这里的地形弄清楚。”

麦瑟尔走到大马路上。雨已经停了。水沟里结了一层薄冰。他在人行道上滑了一下,幸亏扶住路灯柱子才没有跌倒。一过十一点,诺维治街头的灯光就调得非常暗。他朝着市场走了大约五十码,便是皇家剧场的门廊,剧场里里外外的灯光都已关掉了。他发现自己嘴里正在哼着一个曲调:“但对我说来这是天堂。”他想:恋爱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好像心里有了依靠,有了把握,并不是那种漂浮不定的感情。麦瑟尔要让自己的爱情也尽快组织得井井有条:他想要爱情打上戳记、贴上封条、签上名字,他要付款取到证明。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无法诉说的柔情,除了结婚,他是永远也表达不出来的。麦瑟尔不是一个情人,他早已像一个结过婚的人,一个结婚多年,对幸福和信任心存感激的人。

他做了一件自从认识她以来最疯狂的事:他到她寄宿的地方去看了一下她的住所。他知道安的地址,她在电话里告诉过他。他寻找这条名叫万圣路的道路并未逾越他现在的工作范围,一路上他了解到许多事情,他的眼睛什么也没有放过,这绝不是浪费时间。比如说,他了解到当地两家报社的名字和地址,一家叫《诺维治日报》,一家叫《诺维治卫报》,两家报纸都在柴顿街上,隔街相对,其中一家旁边是一家华丽的大电影院。从两家报纸的新闻招贴上看得出来,《日报》是一家通俗的报纸,而《卫报》则是供有文化教养的人阅读的。麦瑟尔还了解到最好的炸鱼薯条店在哪里,煤矿工人都到哪家酒馆去。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个公园,枯萎的树木、尖头木栅栏、推婴儿车的沙石小路,一片暗淡的景象。他了解到的这些事实中的任何一件将来都可能对他有用处,而且这也给予了诺维治地图一些生活气息。再想到这个地方时,他就可以同活人联系到一起,正像他在伦敦办案的时候,每想到一个地区,脑子里总是出现那里的这个、那个居民们一样。

万圣路两旁都是新哥特式的小房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某一家公司在展览货品似的。他在十四号门前站住,想知道这会儿她上床没有。明天早上她会大吃一惊的:他在尤斯顿车站给她寄了一张明信片,告诉她,他到诺维治以后将住在王冠旅舍。从地下室透出一点儿光线,女房东还没有睡觉。他真希望在明信片没寄到以前就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他知道住在这种寄宿舍里生活多么单调:早晨起来一杯不加奶的清茶,一张张毫无笑容的脸。他觉得生活太亏待她了。

冷风快要把他的身体冻僵了。他在对面人行道上徘徊着,想知道她床上的毯子够不够,有没有零钱支付暖气费。地下室的灯光诱惑着他,他差一点儿就要去按门铃,问一问房东太太安还需要不需要什么东西。但最后他还是走上通到王冠旅舍的路上。他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那么多情,甚至对安本人,他也决不会提自己到她住处来看过的事。

一阵敲门声使他从梦中惊醒。刚刚七点。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的电话。”麦瑟尔听见说话的人趿拉着鞋走下楼去,还碰倒了一把扫帚,扫帚柄砰的一声撞在楼梯栏杆上。这将是晴朗的一天。

麦瑟尔到楼下去接电话。电话机在酒吧间后面空无一人的餐厅里。“我是麦瑟尔。你是哪位?”他对着话筒说。他听到的是警察局警官的声音:“我们给你弄到了一点儿新情报。那个人昨天夜里是在圣马克教堂过夜的,那是一座天主教教堂。有人报告说,天刚亮他就到河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