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和没有失去的,不同的和相同的(译后记)(第3/3页)

另一个出色之处,我想仍在于其特有的语言风格或“村上式”文体。尤其对我这个译者来说,执笔翻译当中,不由得再次为他的文体所折服——那么节制、内敛和从容不迫,那么内省、冷峻而又隐含温情,那么轻逸、空灵而又不失质感。就好像一个不无哲思头脑的诗人或具有诗意情怀的哲人安静地注视湖面,捕捉湖面——用《舞!舞!舞!》中的话说,“如同啤酒瓶盖落入一泓幽雅而澄澈的清泉时所激起的”——每一道涟漪,进而追索涟漪每一个微妙的意趣。换言之,内心所有的感慨和激情都被平和恬适的语言包拢或熨平。抑或,村上式文体宛如一个纹理细腻的陈年青瓷瓶,火与土的剧烈格斗完全付诸艺术逻辑和文学遐思。说来也怪,日本当代作家中,还是翻译村上的作品更能让我格外清晰地听得中文日文相互咬合并开始像齿轮一样转动的惬意声响,更能让我真切地觉出两种语言在自己笔下转换生成的实实在在的快感,一如一个老木匠拿起久违的斧头凿子对准散发原木芳香的木板。是的,这就是村上的文体。说夸张些,这样的文体本身即可叩击读者的审美穴位而不屑于依赖故事情节。

“感谢在过往人生中有幸遇上的许多静谧的翠柳、绵软的猫们和美丽的女性。如果没有那种温存那种鼓励,我基本不可能写出这样一本书。”村上就这本书这样说道。那么我得以翻译村上四十几本书应该感谢谁、感谢什么呢?感谢村上和村上式文体。不无遗憾的是,文体这一艺术似乎被这个只顾突飞猛进的浮躁的时代冷漠很久了。而我堪可多少引以为自豪的一个小小的贡献,可能就是用汉语重塑了村上文体,再现了村上的文体之美。

好了,就此打住。一来由于出版社之约,二来出于多年来的习惯,遂不揣浅薄,率尔作跋。词意或有不逮,看法或有不周,尚祈斧正,有以教之。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十八日于窥海斋

时青岛海风呼啸洪波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