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第5/9页)

“我听明君说,谷村君不久前,和大学时代的女友分手了,是吗?”栗谷惠理佳问我。

“嗯。交往了三年,可是没有结果。很遗憾。”

“明君说,你和女友没有结果是因为性。他还说,怎么说好呢……你希望的东西,她没有能够给你。”

“有这个原因。但不只是这一点。如果从心里喜欢她的话,我觉得也是可以忍耐的。就是说确信自己喜欢她的话。可是我没有这个确信。”

栗谷惠理佳点了点头。

“即便跟她发生了关系,结果可能也是一样的。来到东京后,我们之间有了距离,渐渐地分歧就突显出来了。虽然分手很遗憾,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说道。

“这种感觉很难受吗?”她问道。

“这种感觉指什么?”

“原来是两个人,现在突然变成一个人了。”

“有时候吧。”我诚实地回答。

“不过,年轻的时候经历这样一些寂寞孤单的时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必要的吧?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

“你这么看吗?”

“这就和树木要想茁壮成长必须抗过严冬是一样的。如果气候老是那么温暖,一成不变的话,连年轮都不会有吧。”

我想象起了自己内心的年轮。看上去就和三天前做的年轮蛋糕(Baumkuchen)差不多。我这么一说,她笑了。

“的确,这样的时期对于人来说或许是需要的。不过,要是能够知道这个时期什么时候结束,就更好了。”我说道。

她微微一笑:“放心吧。你很快就会找到心上人的。”

“那当然好了。”我说道。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栗谷惠理佳一个人沉思了一会儿。这期间,我一个人吃着送上来的匹萨。

“那个,谷村君,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说道。立刻又想到,哎呀,要坏事。别人动不动就会对我提出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也是我最常遇到的麻烦之一。而且,栗谷惠理佳将要跟我商量的事,对我而言是最不愉快的一类“事情”,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我心里很矛盾的。”她说道。

“我想谷村君也看得出来,木樽已经是二浪了,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好好复习考试,补习学校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所以我估计明年高考他也没什么戏。其实如果降低一点标准的话,也可以上个大学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就认定早稻田了。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有考早稻田大学这一条路。我觉得他这么一根筋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无论我说什么,无论父母和老师说什么,他根本不入耳。既然如此,就应该全身心投入报考早稻田的准备啊,可他又不认真复习。”

“他为什么不爱学习呢?”

“他那个人吧,固执地认为大学考试全凭的是运气。他说,复习考试纯粹是浪费时间,消耗人生。他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我实在搞不懂。”

这也算是一种见地吧,我心里想,当然没有说出来。

栗谷惠理佳叹了口气之后,说道:“他上小学的时候,学习特别好。成绩在班里是拔尖的。可是一上中学就开始下滑,成绩眼看着走下坡。他很有天赋,脑子特别好使,无奈性格上不能够刻苦学习。他对于学校的环境觉得不习惯,总是做些标新立异的事。和我正相反。我脑子没有他那么好使,不过很用功。”

我虽然不是那么用功,但是大学还是比较顺利地考上了。也许只是运气好罢了。

“我很喜欢木樽,他具有很多好的品格。不过,我很难追随他那些走极端的想法。说关西话的事也是这样。东京土生土长的人,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学关西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起初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不是,他是认真的。”

“大概他是想要成为一个与以往的自己不同的人吧。”我说道。

因为他和我在这一点上有着共性。

“所以,他只说关西话?”

“的确是很奇葩的想法。”

栗谷惠理佳拿起匹萨,揪下大张纪念邮票大小的一片,若有所思地咀嚼,咽下去之后说道:“谷村君,我有个问题,没有其他人可以问,想问问你,可以吧?”

“没问题啊。”我说道。自然也无法回答别的。

“一般来说,要是达到了非常亲密的程度的话,男孩子会想要女孩子吧?”

“一般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接吻之后,应该想要进一步亲热的吧?”

“那是当然。”我说道。

“可是,木樽不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人无论在一起待多长时间,他也不进一步要求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花了些时间斟酌词语,之后对她说道:“这些纯粹是个人的行为,所以每个人追求女性的方式差异很大。木樽肯定很喜欢你,他一直把你当做是特别亲近的自然而然的存在,所以,就不会像一般人那样顺顺当当地走下一步了吧。”

“你真这么想的?”

我摇摇头:“我不能够说得那么肯定。因为我没有那样的经验。我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能性。”

“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是不是感觉不到性的欲望。”

“性的欲望肯定是有的。大概只是羞于承认罢了。”

“我们已经二十岁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呢?”

“每个人的成长进度是不一样的,你俩说不定稍稍有些没对应上。”

栗谷惠理佳思考起我说的话来。她思考什么事的时候,一向都相当严肃认真。

“木樽可能是在认真地追求着什么吧。”我继续说下去,“他采用与一般人不一样的自己独有的方式,在他自己的时间之中,非常纯粹而执着地追求着。只不过自己在追求着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做不到八面玲珑地去处理生活中遇到的各种事情。倘若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追求什么东西的话,追求便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作业。”

栗谷惠理佳抬起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她的黑眼珠里反射出的蜡烛的火苗,闪烁着鲜艳夺目的光芒。我不得不移开目光。

“当然了,对于他的情况,比起我来,你应该更了解的。”我辩解似的说道。

她又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说道:“跟你说实话吧,除了明君外,我还有个交往的男人。是网球同好会的上一年级的师兄。”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

“我发自内心地喜欢木樽,对他怀有的深深的自然形成的感情,对其他任何人恐怕也不会有的。每当和他分开后,我的胸口那儿总是会一抽一抽的疼,就像闹虫牙似的。在我的心中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的。可是与此同时,怎么说好呢,我内心也有着强烈的欲求,想要发现其他不一样的东西,想要接触更多的事物。也许可以说是好奇心,或者探求心,或者可能性吧。这也同样是很自然的感觉,是想要压抑也压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