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3/3页)

我和捷涅克顺着通道一直往下走到滑冰场边。脚步声互相重叠,传到各个角落。

“还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有一整片冰吗?”

我说。

“Ano,rozmím?”(1)

捷涅克回答。

我靠在围栏上,凝视着没有冰的滑冰场。在那里,路奇曾经表演过非常精彩的旋转。那旋转令众人欢呼,也让杉本史子担心他会停不下来。

冰是不透明的白色,硬度刚好。当然,上面没有任何垃圾。背景音乐与冰刀滑过冰面的声音融合,形成一道旋律回响在场馆内。完全不去在意明天就要开始的竞赛,任寒气拂过脸颊。

路奇的旋转很美,就像他写下的数学公式,就像他分类排列过的调香室的瓶瓶罐罐,就像他鼻间的阴影。冰刀下,冰沫飞溅,蒸腾出黎明时分冻结的湖面的气味。人们渐渐地聚集到路奇的身边,屏息等待,等待着在他停下的瞬间鼓掌。

路奇一直在旋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旋转,旋转,仿佛进入了某个只有气味的世界。

我把脸埋在围栏上,无声地哭泣,泪水落在没有冰的滑冰场上。

这是路奇死后,我第一次哭泣。

在停车场废弃的卡车上坐下,捷涅克拉起了大提琴。一开始依旧是贝多芬的?小步舞曲?,之后是?梦幻曲?与?天鹅?,接着是舒伯特与德沃夏克的曲目。

乐声被拥在他的怀里,变得温暖,幽幽飘荡过来。轻飘飘的,有时候颤抖得仿佛马上就要中断,却一直坚韧地在琴弓上流淌。

周围都是橙色的罂粟花,直直地延绵到天空的尽头。花秆柔弱地低垂着,花瓣轻轻地摇曳着,和大提琴的音色很相称。

我的脸颊还是湿湿的。捷涅克垂着眼帘,继续拉大提琴。

许久,许久,泪水总是不干。


(1)捷克语,“是,我知道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