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鼻子边上有个赘疣的先生及一个内容可怕的沙丁鱼罐头盒(第3/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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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呛鼻的有毒的东西在他面前一闪一闪发亮,为了安慰自己,他给自己的菜盘上盖了些蔫了的菜叶;在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关切地用哆哆嗦嗦的餐叉忙于取松乳菇时,他就这样拿着斟满的杯子站着;戳起一块松乳菇后,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转过头来(胡子上沾着几粒尘埃)。

“当时那里很怪,不对吗?”

他当时(因为这一切——曾发生过)也是这么站着……杯子碰得叮当响;也碰杯了……在什么地方碰杯?

“在什么地方?”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努力进行回想。很遗憾,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回想不起来。

“啊,在那里——围栏附近……不,主人,不要沙丁鱼,上头漂着一层黄兮兮的液汁。”

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向阿勃列乌霍夫做了一个说明的手势。

“我在那里怎么碰上您的,您站在一个水洼子边上读一张纸条,于是我想,难得的机会,非常难得……”

所有的小桌子围成一圈放着,一些低能的杂种围着小桌子在纵饮,这些杂种成群地蜂拥而至:人不像人,影子不像影子。他们贼头贼脑,机灵惊人;他们全是岛上的居民,而岛上的居民——是古怪的低能的杂种:人不像人,影子不像影子。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莫尔科温也是从岛上来的:笑着,嘻嘻哈哈,贼头贼脑,机灵惊人。

“您知道吗,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老实说,我等着您作解释……”

“我的行为?”

“对!”

“我解释给您听……”

呛鼻的有毒的东西又闪亮了一下,他喝醉了,一切都在旋转;小酒馆一闪一闪地更加虚幻了;荷兰人变得更加蓝兮兮了,而那个庞然大物——更庞大了;他的影子折断在墙上,好像戴上一个环冠。

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越来越发亮了——更加浮肿、发胖了:这儿——挂着麻袋似的乳房;这儿——奶头鼓鼓的;这儿——花白的短须;这张浮肿的脸使他想起脂油蜡烛头。

“这么说,干第三杯?”

“干第三杯……”

……

“好吧,关于在门口空隙地附近的谈话,您怎么解释?”

“关于多米诺?”

“是啊,自然是!……”

“我要说的,已经说了……”

“跟我可以完全坦率地讲。”

莫尔科温先生一嘴臭气,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真厌恶得想扭过头去,但他克制住了;而当他凑到他的嘴唇时,他用一只手抹了抹挂到高高前额上的一绺头发,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充满探询的目光投向天花板,当时他正张开嘴唇不自然地微笑着,并紧张地一颤一颤在哆嗦(那嘴唇不自然地一颤一颤,就像一只受折磨的蛤蟆的爪子触到了电线的一端)。

“好吧,这样更好些,您也别多猜想,多米诺——就这么回事。我想出多米诺式斗篷这事儿只不过是为了认识……”

“对不起,您沾上沙丁鱼油污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打断他的话,可自己心里在想:“他这是在耍滑头,为了刺探,应当小心……”我们忘了说,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把自己的多米诺式斗篷脱在餐馆过道里了。

“您同意吧,把您看成——穿多米诺式斗篷的人,是一种古怪的想法……嘻——嘻——嘻,好了,而这是怎么回事呢——啊?您在听?我对自己说:喂,巴维尔,我的老兄,就是这么回事,有趣的恍然大悟——况且在围栏附近,在完成所谓人的必须需求的情况下……多米诺!……非常简单,为了跟您结识而找的借口,您是个可爱的人,因为早就听到很多很多——关于您的智能品质。”

他们穿过小桌子,离开了喝伏特加酒的长方桌。又是那里的一架由十个弯弯的能发出音响的犄角组成的机械管风琴,突然扯开嗓子吼了一声;许多小铃铛丁零当啷刺耳地在鸣响;一个单间里传出一个什么人在里头自吹自擂。

“一个人,一块干净的桌布……”

“还有伏特加酒……”

“好了,就这样——嗯,关于多米诺,结束了。而现在,亲爱的,说说关于另一个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点儿……”

……

“您讲到一个什么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点儿……这到底是个什么点儿?”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感觉到醉了,把两个胳膊肘搁在小桌子上(显然,是因为困倦);所有的色彩,所有的音响,所有的气味,都越来越乱糟糟地消融在燃成炽热的大脑里了。

“对——对——对,一个最有趣最使人觉得好奇的点儿……妙极了。我要猪肝加马德里葡萄酒,您呢……也来猪肝?”

“这到底是个什么点儿?”

“血缘上的。两份猪肝……您是问最使人觉得好奇的点儿?好吧,是这样的——嗯——我照直说,那关系——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关系——是一种神圣的关系……”

“?”

“这是一种亲属关系。”

“?”

“血缘关系……”

这时候,猪肝端来了。

“哦,您别以为这种关系……盐,胡椒面,芥末!——与流血有关。您干吗发抖,亲爱的?瞧您,满脸通红,像在发烧——简直是个年轻姑娘!给您芥末吗?给,胡椒面。”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一样,常给汤里撒过多的胡椒面,但这一次,他的一只手拿着胡椒面停在了半空中。

“您说什么?”

“我对您说:给,胡椒面……”

“不,血缘……”

“啊?什么关系?我说的血缘关系就是亲属关系。”一张小小的桌子在大厅里飞跑(酒劲上来了);一张小小的桌子无缘无故地膨胀起来;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也抓住桌子的一边随着飞起来了,他被一块餐巾缠住了,在餐巾里慌忙挣扎,并变得像一条死了的小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