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鼻子边上有个赘疣的先生及一个内容可怕的沙丁鱼罐头盒(第2/18页)

“嘻——嘻——嘻,”把大衣存掉后的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擦擦双手,“对我来说,认识一位年轻的哲学家很有趣,不是吗?”

彼得堡街道的一个场所这时开始发起严重的狂热病来,身上像有数十只红脚蚂蚁在爬行:

“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您父亲,布季申科,希希卡诺夫,彼波维奇……”

听了这些话后,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出于三个方面的情况,觉得很好奇:第一,陌生人——多少次了!——强调同父亲相识(这说明了点什么);第二,陌生人无意中说出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并把他的名字和父名同父亲的名字放在一起;最后,陌生人提到了一连串姓氏(布季申科、希希卡诺夫、彼波维奇),真奇怪,听起来好熟……

“这位不错——嗯。”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把阿勃列乌霍夫往那个嘴唇鲜红的妓女那边推了一把,她穿着鲜艳橙黄的连衣裙,嘴里叼着一支土耳其香烟……

“您对女人怎么样?……不然的话,可以……”

“?”

“好,不说了,不说了,看得出,您是个不爱风骚的人……再说也完全不是时候……有事该……”

周围却在嚷嚷:

“谁和谁?”

“谁?……伊万!……”

“伊万·伊万诺维奇!……”

“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

“这么——听我说:伊万·伊万内奇?……啊?……伊万·伊万内奇?……您怎么了,伊万·伊万内奇?啊呀,啊呀,啊呀!……”

“可伊万·伊万诺维奇——他……”

“这全是胡扯。”

“不,不是胡扯……您问伊万·伊万诺维奇去:瞧他就在那儿,台球室里……啊呀,啊呀!”

“伊——万!……”

“伊万·伊万诺维奇!”

“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

“伊万·伊万诺维奇,你真是一头猪!”

有个地方横的升起一道烟,那里的一架像由十个弯弯的能发出音响的犄角组成的机械管风琴,突然扯开嗓子吼了一声。站在风琴旁边的商人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挥舞着一个绿色的酒瓶,和一位短上衣撕破的太太做好了跳舞的姿势;太太两个通红的腮帮脏兮兮的;她鼓着两只眼睛哈哈大笑着,把头巾从棕红的头发和落到前额的深红色羽饰处堵到嘴上,以便打嗝时不发出响亮的声音;她一笑,胸脯随着不停地抖动起来;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也放肆地大笑起来;醉醺醺的围观者突然发出雷鸣般的欢叫。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吃惊地张望着: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到这种下流的地方及这样一群下流的人们当中来?……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那醉醺醺的一伙在欢叫。当时,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正揪住那位太太的头发,扯断一根深红色的羽翎,把她压倒在地板上;太太哭了起来,等着挨揍;但是人们及时把商人从她身上拉开了。粗野的机械管风琴残酷、痛苦地在吼叫,在鸣响,那声音就像火山爆发喷出的熔熔岩浆,它加强了从深处冲向我们的可怕的古老风习,而餐馆大厅里,金黄的管乐器则在哭泣:“制——止——激——情的波——涛……”(3)

“让——没有——指望的——心——灵安——静……”

……

“哈——哈——哈——哈——哈——哈!……”

来一杯伏特加酒!

瞧这些地狱般的老酒馆的污脏房间,瞧它的墙壁,这些墙上是彩画匠的手笔:芬兰湾泡沫四溅的波涛,从远处——一艘涂过树脂的船只升起黑黝黝的大帆,穿过潮湿发绿的漫雾,正驶向彼得堡。

“您承认——吧……喂,两小杯伏特加!——您承认……”巴维尔·雅可夫列维奇·莫尔科温大声嚷嚷着,“白的,白的,皮肤松弛——全身浮肿,发胖;白白发黄的脸蛋还是显得有点儿瘦,虽然浮肿了,发胖了。这儿——挂着麻袋似的乳房;这儿——奶头鼓鼓的;这儿——花白的短须……”

“我打赌,对您来说,我是您的智能器官,这会儿正在紧张地猜一个谜……”

瞧,瞧,一张小桌子,小桌子边上坐着一个水手,穿着黑皮衣(好像是个——荷兰人),一张发青的脸正对着酒杯。

“您来点皮康酒?……”

荷兰人血一样鲜红的嘴唇——第几次了?——在那里贪婪地汲进炽热的格明纳伏特加酒……

“就是说,来皮康酒?”

而荷兰人边上,一个石头般沉重的庞然大物在一张小桌子旁笨重地坐下来。

“皮康酒。”

那庞然大物——黑眉毛,黑头发,模棱两可地在向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发笑。

“怎么样——嗯,年轻人?”一个陌生人这时用不太高的男高音对着他的耳朵说。

“什么事?”

“您怎么解释我在马路上的行为?”

这个庞然大物好像是举起拳头往小桌子上敲去——哗啦一声,木板碎了,整个餐馆响彻着玻璃杯被打碎的叮当声。

“怎么解释您在马路上的行为?”

“啊呀,您说什么马路上?我可是真的不知道。”

庞然大物这就从长衫束腰带的粗大弯折处取出一个小烟斗,把它塞进结实的嘴唇里,小桌子上随即弥漫起臭味刺鼻的浓密烟雾。

“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