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讲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怎么为一个想法陷入窘境(第3/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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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开阔的马尔索沃场地上正在进行浩浩荡荡的阅兵式,那边站着帝国近卫军的方阵。

穿过人群,在密集排列的普列奥勃拉任斯基、谢苗诺夫、伊兹马依洛夫军校学员及近卫军士兵们寒光肃肃的刺刀那边,从远处可以看到一排排身跨白马的骑兵。好像有一面金黄色的巨大的反光镜,缓慢地从一个地点移到另一个地点,五光十色的骑兵连标记在空中飘动;从那里还传来银白色的乐队有节奏的号哭和大叫大嚷;可以看到有一排排胸甲骑兵的、近卫重骑兵的——骑兵队;再远去,可以看到那个胸甲骑兵的、近卫重骑兵的——骑兵队本身,可以看到一队骑兵——胸甲骑兵、近卫重骑兵在奔跑——他们头发呈浅色,身材高大,由装甲掩护,穿着明矾鞣革做的洁白平直的裤子,套着金黄的和星光闪闪的铠甲,戴着明晃晃的发亮的和帽上缀有一只银鸽或双头鹰的盔形帽。骑兵连的骑兵们在敏捷地驰骋;一队队骑兵连在敏捷地驰骋。戴着缀有一只金属鸽的帽子的灰白胡子的奥梅尔加乌男爵在马背上一蹦一跳地跑在他们前头;戴着缀有同样鸽子的帽子的阿温伯爵在敏捷地驰骋——胸甲骑兵,近卫重骑兵!一队骑在自己白马上的骠骑兵,拖着鲜血般绯红的饰缨,从飞扬的尘土中出来,疾驰而过,露出他们鲜红的披肩;披肩后边,他们的洁白的皮毛斗篷在迎风飘动。大地在轰鸣,马刀在哗啦啦响;轰鸣声中,在尘土上空,突然出现一道明晃晃流淌的银子。一片由骠骑兵组成的红色彩云,仿佛从旁边飞奔过去,操练场显得空旷了。随即,在那边的开阔空间,又出现了身着浅蓝色的骑士,他们把一片片银白色奉还给了远方和太阳——那银白色该是近卫军宪兵的一个营。它从远处用军号诉说对人群的不满,但密集的尘土遮住了它的视线。战鼓砰砰砰砰地响,步兵在行进。

参加群众集会去

十月初的一阵潮湿的雨雪泥泞天气过后,有一天,彼得堡的屋顶,彼得堡建筑物上的杆子,以及彼得堡房子上的圆尖顶,耀眼地沐浴在寒冷的十月阳光下。

这一天,安琪儿·彼里一个人留下了,丈夫不在,他在那边——一个地方——主管一个军需部门。没有梳头的安琪儿穿着自己的粉红色和服在一瓶菊花和富士山之间来回走着,和服的下摆像丝绸做的翅膀似的在摇晃,而这件和服的拥有者,即已经提到的安琪儿仍处于那个思想的感召下,一会儿咬咬小手绢,一会儿咬咬黑辫子的下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当然是一个坏透了的坏蛋,可连在报社工作的涅英捷普方——他也是——一头牲口。安琪儿的感觉糟透了。

为了使糟透的感觉稍稍平静下来,安琪儿·彼里伸腿躺在绗过的双人小沙发上,并打开一本小册子:昂里·贝扎松的《人和他的肉体》。这本小册子,安琪儿已经打开过多次,然而……还是然而——小册子从她手里掉下来了,安琪儿·彼里的双眼很快合上了,小鼻子开始了沸腾的生活:它很响亮地吸气呼气,发出轻微的鼾声。

不,今天她不会睡着的。丽·利男爵夫人有一次已经询问起这本书;得知她已经读完后,曾经有点狡黠地问:“您能给我说点什么,我亲爱的(6)?”可是这位“我亲爱的”什么也没有说,丽·利男爵夫人于是伸出一个可爱的手指威胁她——要知道,书上署名“男爵夫人”的题词以“我的通灵的朋友”之句开始,以“肉体已逝,但带着智慧和爱情的火种”之句结束,并非偶然。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通灵的朋友”、“肉体”、“智慧和爱情的火种”是什么玩意儿?对此,这位昂里·贝扎松会作出解释。索菲娅·彼得罗夫娜这回一定得深入读读昂里·贝扎松,但她刚把可爱的鼻子伸向昂里·贝扎松,确凿地闻到书中散发的男爵夫人的芳香(男爵夫人用白芷香洒过它)时,门铃响了,高等女子学校学生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一阵风似的进来了——安琪儿·彼里还没有来得及把珍贵的小册子藏好,安琪儿当场被抓获。

“这是什么?”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严厉地嚷嚷起来,同时戴好夹鼻眼镜,对着小册子弯下身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谁给您的?”

“丽·利男爵夫人……”

“啊,当然……而这是什么?”

“昂里·贝扎松……”

“您想说是安妮·贝桑……《人和他的肉体》?……什么胡说八道的东西?……而卡尔·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您读了吗?”

一双蓝眼睛惊恐地眨巴起来,而两片红润的嘴唇则委屈地噘着。

“感到自己末日的资产阶级抓住神秘主义:我们把天空让给麻雀,从必然的王国建造起自由的王国(7)”。

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透过夹鼻眼镜得意地向安琪儿投过不容争辩的目光,安琪儿·彼里眨巴着软弱无力的小眼睛,这位安琪儿对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和丽·利男爵夫人怀着同样的尊敬,可现在,得在她们之间作出选择。但是,幸好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没有挑起事端,她一只脚搁在另一只脚上,擦着夹鼻眼镜。

“问题是……您当然将去参加楚卡托夫家的舞会……”

“我去。”安琪儿如此不好意思地回答。

“问题是,据我听到的消息,参加这次舞会的,有一位我们共同的熟人:阿勃列乌霍夫。”

安琪儿突然激动起来。

“喏,这样,您把这封信交给他。”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把一封信塞到安琪儿手里。

“交给他,就完了。您交吗?”

“我……我交……”

“好了,我就不在您这里乘风凉了,我参加群众集会去……”

“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亲爱的,带我一块儿去。”

“可是,您不害怕?可能会打起来……”

“不,您带我走,带我走——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