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页)

“他快不行了。”妇人嚷道。

我不知道是否被他的话惊到了,甚至不知道他的话是否可信。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轻飘飘的,仿佛它是纯白的。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一动不动,什么念头也没有。过了片刻,才发觉这房子很怪,同时,那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也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他们都在呻吟着,哀号着,恸哭着。

“他快不行了,他快不行了。”妇人又一次喊道。

门敞开着,一阵刺骨的寒风从身后涌入,把屋里的油灯吹得忽明忽灭。我心想该走了,于是便拖着僵硬的双腿出了门口,绕到房子的正面,去推自行车。可是,车居然不见了。我往外走,向左拐,又回到马路上。夜已经散去,天亮了,迎面吹来灼热而苦涩的风。天幕是青灰色的,缀满了不祥之兆。愤怒的乌云在西天堆积着,浑圆、饱胀,仿佛随时会呕吐秽物,会将这阴郁的世界淹没。我感到哀伤、空虚,脑中一片空白。路边的树木茂盛却矮小,无叶的枯枝在风中凄凉地摇曳着。近处的草丛长得十分粗野,还发出阵阵恶臭。水涝的沼地,有害的湿地,向左右不断延伸,一望无际,而那惨白的天色更是看着可怕。

就这样,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拖着麻木的身躯,在那惨淡、崎岖的路上走了一程又一程。我的心已经彻底空了,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来这世上做什么。我孑然一身,却又完全不在意。眼睛睁开,却什么都看不见,因为我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刹那间,我重又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又开始留意周围的一切。路前方有个转弯,我刚转过去,一幕奇景便映入了眼帘。在离我约一百码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十分怪异的房子。那房子就像路边广告牌上的一幅画,且画工极为粗糙,假得让人难以置信。它似乎没有宽度,也没有厚度,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但这还吓不到我,好歹我以前也见过路边的图画和招贴。真正让人惊讶的是,我居然一眼认定这就是我要找的那房子,而且知道里面肯定有人。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这么恐怖的东西。我疑惑地盯着看,总感觉它少了一个正常的维度,显得特别荒诞。这房子的外观最让我吃惊,我一见它,心里就发怵。

我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已经放慢。等我走到跟前,发现那房子好像变了样。刚开始,这一看就不像普通的房子。可这会儿,它的轮廓却模糊了起来,就像水纹底下见到的东西。然后,它又开始变清晰。我发现,它开始有了厚度,门脸后面多出来几个小间。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从所谓侧面走近的时候,似乎同时看到了这座“建筑”的正面和背面。因为看不到侧面,我想这房子肯定是三角形的,而我正好就对着三角形的顶点。可是,当距离它只有十五码的时候,我又看到一扇小窗似乎正对着我。由此可见,这房子还是有一定厚度的。再往前走,眼看就要步入房子投下的阴影。我又惊讶又焦急,不觉口干舌燥,还有些胆怯。可走近一看,发现它似乎很普通,只是颜色刷白,而且静止不动。这画面很震撼,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早晨、整个世界只是为了衬托它的气势和地位,除此以外再没其他目的。而这样,我也就能用简单的知觉找到它,假装能理解它。再看那门楣,上面挂着一块盾徽,证明这里的确是警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警局。

我突然停下不走了,因为远处马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就紧跟在我身后。我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站在离警局十五码的地方,一动不动,等待那匆忙的脚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那人最终赶上了我。原来是约翰·迪夫尼。两人谁都没看对方一眼,也都没开口说一句话。我和他齐步走,一同踏入了警局。眼前站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背对着我们。他的背部看着挺奇怪。这是间整洁的值班室,墙刷得很白,那警察就站在小柜台的后面。他张着嘴,正对着墙上的镜子。

“又是这牙。”只听他随口嘟哝了一句,“差不多什么病都跟牙有关。”

他转过脸来,把我们吓了一跳。这脸真肥啊,红通通的,特别宽,就那么整个安在脖子上,笨重得像个面口袋。脸的下半部覆盖着一大片蓬乱的红胡子。胡子从皮肤里硬顶上来,很像是什么怪物的触角。两颊胖乎乎的,泛着红晕,而眼睛却几乎看不见,因为上面被浓密的眉毛遮住了,下面皮肤的褶子又实在太厚。他费劲地走到柜台前,我和迪夫尼则乖乖地从门口凑上去,然后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

“是自行车的问题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