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乔治·格林 第二章(第3/5页)

他的眼神显得如此忧虑,赛巴斯钦因而说道:“别管这些了。”然后继续问:“你结婚了吗,格林?”

“没有,先生。”

这答案来得迅速而有信心。

“你似乎对这件事非常确定。”赛巴斯钦说着露出微笑。

“我是很确定,先生。婚姻带来的没别的,只有麻烦——让自己跟女人家厮混就是这样。”他突然住口了,然后对简说道:“请你见谅。”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没关系。”

这时暂停了一下。赛巴斯钦转向她,很快地说了句什么,格林没完全听懂。听起来像是这样:“很像西德尼·本特,我从没想过会像在那种地方。”

然后他们两个再度一起瞪着他看。

突然间他害怕起来——完全是一种孩子气的恐惧——就跟他记得自己还是幼儿时很怕黑是一样的。有事发生了——那是他告诉自己的话——这两个人知道,知道跟他有关的事情。

他往前靠,极端忧虑害怕。

“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说道,“有事情……”

他们没有否认——就只是继续看着他。

他越发恐惧。为什么他们不能告诉他?他们知道某件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怕的事情……他又说话了,这次他的声音又高又尖:“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女士站了起来——他下意识注意到,她的姿势很漂亮,就像是他曾经在某处见过的某个雕像。她绕过桌子,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用慰问安抚的口气说道:“没关系的,你不必害怕。”

可是格林的眼神继续质问着赛巴斯钦,这个男人知道——这个男人会告诉他。他们知道,他却不知道的这个恐怖事情是什么?

“这场战争里发生过一些非常古怪的事情,”赛巴斯钦开始说,“会有人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别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可是格林未能领会。他暂时恢复快活的语气说道:“我没有那么糟,我从来没忘记我的名字。”

“不,你忘了。”赛巴斯钦停下来,然后接着说道,“你的真名是弗农·戴尔。”

这种宣言很戏剧性,但结果却不是这样,对格林来说这完全是傻话,他一脸觉得有趣的样子。

“我是弗农·戴尔先生?你是说我是他的替身还是什么?”

“我是指你就是他。”

格林爽快地笑了。

“先生,我没办法像这样胡闹下去了。就算这样表示可以赚到一点钱或是很多钱都不行!就算长得再相像,还是会被发现的。”

赛巴斯钦倾身越过桌面,然后用强调语气吐出每个字:“你——是——弗——农——戴——尔……”

格林目瞪口呆。这种强调法让他印象深刻。

“你在开我玩笑吗?”

赛巴斯钦缓缓地摇头。格林突然间转向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她的眼睛看起来非常严肃也彻底有信心地回望着他。她非常平静地说道:“你是弗农·戴尔。我们两个都知道。”

房间里一片死寂。对格林来说,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这就像个童话故事,离奇古怪又不可能,然而这两人身上有某种气氛使人不得不信。他犹疑不定地说道:“可是……可是事情不是那样的。你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名字!”

“很显然可以……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

“可是……可是先生,我知道我是乔治·格林。我……呃……我就是知道!”

他抱着战胜的心情看着他们,但赛巴斯钦却缓慢而冷酷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他说,“医生可能有办法告诉你。可是我确实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弗农·戴尔。这一点不可能有疑问。”

“可是……可是如果这是真的,我应该知道啊。”

他觉得大惑不解,一种可怕的不确定感。他置身于一个让人烦闷欲呕的奇异世界里,你无法确定任何事。这些人是和蔼的正常人,他信任他们,他们说的一定是真的——然而他体内有某种东西拒绝被说服。他们为他感到遗憾——他感觉得到,但那也吓坏了他。还有某种更严重的事情——某件还没被说出来的事。

“他是谁?”他尖锐地说道,“我是说,这个弗农·戴尔是谁?”

“你来自这个地方,你出生并且度过大半童年的地方,叫做普桑修道院……”

格林震惊地打断他。

“普桑修道院?哎呀,我昨天才开车载布雷纳先生到那里去呢。你说那里是我旧家,可是我完全没有认出来呀!”

他突然间自信满满,还觉得轻蔑。这整件事都是漫天大谎!当然是了!他一直都知道是这样。这些人很诚实,但他们弄错了。他觉得放心,稍微开心了一点。

“后来你搬去住在伯明翰附近,”赛巴斯钦继续往下说,“你在伊顿公学读书,之后念了剑桥。后来你去了伦敦,在那里学习音乐,还写过一出歌剧。”

格林笑了出来。

“先生,你大错特错了。哎,我根本分辨不出音符。”

“战争爆发后,你从军,在骑兵队有一个职位。你结了婚……”他顿了一下,但格林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去了法国。隔年春天,军方回报你‘已阵亡’。”

格林无法置信地瞪着他,这又臭又长的故事是怎么回事?他对此毫无印象。

“一定有哪里弄错了,”他很有信心地说,“戴尔先生一定是所谓的‘另一个我’。”

“弗农,我们没有弄错。”简说道。

格林把视线从她身上转向赛巴斯钦。她语调里那种确信的亲密感,比别的东西更能说服他。他想着:“这真可怕,这是梦魇,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他整个人开始发抖,没有办法停止。

赛巴斯钦站起来,用放在墙角某个托盘上的材料调了一杯强劲的酒,然后端来给他。

“把这个喝下去,”他说,“然后你就会觉得好些。你受了惊吓。”

格林大口喝下那杯酒。这让他稳定下来,颤抖停止了。

“先生,请在神面前发誓,”他说,“这是真的吗?”

“我在神面前发誓,这是真的。”赛巴斯钦说。

他把一张椅子往前拉,紧靠着他的朋友坐下来。

“弗农,老朋友——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格林盯着他看——充满苦恼的凝视,似乎有某样极其细微的东西在颤动着。这样努力回想是多么痛苦啊。有某样东西——那是什么?他狐疑地说道:“你……你长大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赛巴斯钦的耳朵,“我似乎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