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争 第一章(第3/4页)

她想着:“这世界在改变,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永远会是这样,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她望着桌子对面的乔。乔现在看起来——非常古怪,而战前大家只会说她……嗯,“不太对劲”。乔到底经历了什么事?那个卑鄙的男人,拉马尔……喔,好吧,最好别去想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乔对她这么好——跟以往的态度大不相同,那时候内尔总是不自在地感觉乔看不起她。或许那时乔是对的,因为她——内尔——是个胆小鬼。

战争很可怕,当然,不过战争也让事情变得单纯了。举例来说,母亲的态度几乎立刻就改变了。当然维里克太太对乔治·切特温德的事感到失望(可怜的乔治,他其实真是个好人,她对他真恶劣),不过维里克太太继续以可敬的常识来处理事情。

“这些战时婚姻!”她肩膀微微一耸,用上这个字眼。“可怜的孩子——你不能怪他们。或许不明智——不过在这种时候,智慧算什么?”维里克太太必须运用所有的技巧与机智来对付债主,她的战果相当好,某些人甚至同情起她来。

如果维里克太太跟弗农不喜欢彼此,他们也都相当成功地掩饰了这个事实,而事实上,他们在婚事之后只碰过一次面。这一切都这么轻松容易。

或许,如果你有勇气,事情就会很容易。或许这就是人生中最大的秘密。

内尔思索着,然后从白日梦中醒来,再度聆听其他人的对话。

赛巴斯钦在说:“我们回伦敦的时候要去探望简。我已经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你有消息吗,弗农?”

弗农摇摇头。

“没有,”他说,“我没有。”

他试着要让口气自然点,不过不太成功。

“她人很好,”内尔说,“不过……呃……相当难懂,不是吗?我是说你永远不太清楚她在想什么。”

“她可能有时候会让人蛮不安的。”赛巴斯钦承认。

“她是个天使。”乔热烈地说道。

内尔注视着弗农。她想着:“我真希望他会说点什么……什么都好……我好怕简,一直都怕她。她是个恶魔……”

“她有可能去了俄罗斯,”赛巴斯钦说,“或廷巴克图或者莫桑比克。简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让人意外。”

“你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乔问道。

“确切的时间吗?喔!大概三周前。”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很久没见到她。”

“感觉上很久啊。”赛巴斯钦说道。

他们开始讲到乔在巴黎工作的医院,然后讲起了迈拉和西德尼舅舅。迈拉非常健康,制作了数量惊人的药用纱布,而且每周在公共食堂里值班两次。西德尼舅舅正要发第二次大财,他开始做炸药生意。

“他早早就捷足先登了,”赛巴斯钦很佩服地说,“这场战争至少要打个三年才会结束。”

他们争论着这一点。“乐观估计半年”的时期已经结束了,但是三年被认为是太悲观的看法。赛巴斯钦谈到炸药,谈到俄国的状态,谈到食物短缺问题,还有潜水艇。他的态度有点独裁,因为他很确定他是对的。

到了五点钟时,赛巴斯钦跟乔上了车预备回伦敦去。弗农跟内尔站在路上挥手目送。

“啊,”内尔说,“就这样了。”她勾住弗农的手臂。“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够放假。要是乔没看到你,会很失望的。”

“你觉得她变了吗?”

“变了一点点。你不觉得吗?”

他们沿着马路散步,然后在一条通往丘陵地的路上转弯。

“是啊,”弗农叹息一声后说道,“我想这是免不了的。”

“我很高兴她结婚了。她非常善良,不是吗?”

“喔,是啊。乔总是有颗温暖的心,祝福她。”

他说话时有点心不在焉。内尔瞥了他一眼,回想起他今天相当沉默;大部分时候是其他人在说话。

“我很高兴他们来了。”她又说了一次。

弗农没有回答。她勾紧了他的手臂,感觉到他把自己拉向他身体侧面,可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天色晚了,空气变得刺人而寒冷,不过他们没有往回走,只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他们以前也常常这样散步——沉默却快乐。可是今天的静默却不一样,今天的沉默里有了重量,还带着威胁。

突然间内尔懂了……

“弗农!时候到了!你必须去……”

他把她的手拉得更近一些,却没开口。

“弗农……什么时候出发?”

“下星期四。”

“喔!”她站住不动,苦恼之情瞬间贯穿了她。时候到了。她早就知道注定会来,可是她不知道——不是那么清楚——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内尔,内尔……不要这么介意。请不要这么难过。”现在弗农的话全倒出来了。“没事的,我知道一切会好好的。我不会被杀的,我现在不能死,因为你爱我,现在我们这么快乐。有些人在出发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气数已尽,但我不是,我有一种笃定的感觉,我会全身而退。我希望你也感受到这一点。”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真实的战争感是它会把你的心脏掏出来,把血液抽出你的血管。她啜泣着抓住他,他把她抱在怀里。

“不会有事的,内尔。我们早就知道会来得很快,而我真的非常渴望上战场——可以说,要不是因为会离开你,我会很乐意去的。你不会希望我在整个战争期间都在英国看守一座桥吧?我们可以期待休假日——我们会有最不得了最美妙的假期。我们会有很多钱,而且可以把它挥霍掉。喔,亲爱的内尔,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因为你爱我。”

她同意他的意见。

“不可能……不可能有事……神不会如此残酷……”

可是她这时想起来,神也让一大堆残酷的事情发生了。

她勇敢地开口了,努力逼回眼泪:“一切都会好好的,亲爱的。我也知道。”

“甚至……甚至如果不是这样……你一定要记得……这一切曾经多么完美……亲爱的,你一直很快乐,不是吗?”

她抬起头吻他的唇。彼此紧抱着,哑口无言,心痛不已……第一次分离的阴影悬在他们头上。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

当他们回到充满布套的家中时,已愉快地聊着日常琐事,弗农只有一次提及未来。

“内尔,在我离开以后,你会去跟你母亲同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