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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Debbie Denise was true to me,

She’d wait by the window, so patiently.

Blue Öyster Cult,‘Debbie Denise’

Lyrics by Patti Smith

……哦,黛比·丹尼斯对我真心实意,

她等在窗边,耐心无比。

——蓝牡蛎崇拜乐队,《黛比·丹尼斯》

帕蒂·史密斯作词

“白跑一趟。死的不是布里塔妮。凶手不是布罗克班克。”

斯特莱克沉浸在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里。亚当夏娃街上的颜色突然焕然一新,路过的行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比他接电话之前顺眼多了。布里塔妮一定还活着。这一切不是他斯特莱克的错。那不是她的腿。

罗宾什么都没说。她听见斯特莱克声音里的满足,也感觉得到他有多欣慰。她从来没见过布里塔妮·布罗克班克,也为她平安无事而高兴。但事实并没有改变:有个姑娘被人残忍地杀害并分尸。斯特莱克瞬间摆脱的罪恶感似乎都飞到她身上。是她匆匆读完凯尔西的信,没回复就放进精神病函的抽屉里。罗宾不禁心想,她如果给凯尔西回信,建议她寻求专业帮助,事情会有所不同吗?如果斯特莱克打个电话,告诉凯尔西自己的腿是在战场炸飞,不是自己砍掉的,情况又会如何呢?她感到胃部因悔恨而隐隐作痛。

“你确定吗?”两人各怀思绪地沉默了一分钟后,罗宾问道。

“确定什么?”斯特莱克转头看着她。

“确定不是布罗克班克。”

“既然死的不是布里塔妮——”斯特莱克说。

“你刚才告诉我,那姑娘——”

“英格丽?”

“英格丽,”罗宾不耐烦地说,“就是她。你告诉我,她说布罗克班克三句话就会提到你。在他看来,是你害得他大脑受伤,妻离子散。”

斯特莱克皱眉看着她,陷入思考。

“我昨晚说过,凶手想抹黑你,贬低你在战场上获得的荣誉。这和我们了解的布罗克班克非常吻合,”罗宾继续说,“你想想看,他如果遇见凯尔西,发现她腿上的伤疤很像布里塔妮,听她说起自己有多么想把腿砍掉,这难道不会——怎么说呢——在他心里引起波澜吗?我是说,”罗宾试探地说,“我们并不清楚他的脑损伤到底有多——”

“他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斯特莱克反驳,“那是他在医院里装出来的。我知道他是装的。”

罗宾没说话,坐在方向盘后看着亚当夏娃街上来往的购物人群,不禁心生嫉妒。不管他们在烦恼什么,至少肯定不是烦恼碎尸和谋杀。

“你说的有道理。”斯特莱克终于说。罗宾听得出,她的话给斯特莱克浇了一盆冷水。“走吧。我们如果还想去科比,最好趁早出发。”

两个城镇的距离只有十二英里,开车没用多久。罗宾看着斯特莱克阴沉的表情,知道他正在回味之前对布罗克班克的讨论。路上的风景很普通,只有毫无起伏的田野、灌木丛和零星分布的几棵树。

“所以,莱恩,”罗宾说,想打破斯特莱克闷闷不乐的冥想,“他是怎么回事来着?”

“莱恩,嗯。”斯特莱克语速缓慢地回答。

她判断得没错,斯特莱克在思考布罗克班克。现在他逼着自己集中精力,整理思路。

“嗯,莱恩把妻子绑起来,拿刀刺伤了她;就我所知,他至少被人告过两次强奸罪,但都没判刑——在拳击场上,他差点咬掉我半边脸。一句话,他是个暴力又邪恶的杂种,”斯特莱克说,“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他岳母说他出狱以后病了。她还说他去了盖茨黑德,但如果二〇〇八年在科比和女人同居的是他,那他也没在盖茨黑德待多久,”他又在地图上确定一下洛兰·麦克诺顿的住址,“年龄和时间都对得上号……去了就知道了。洛兰如果不在家,我们五点以后再去。”

罗宾根据斯特莱克的指示,开过科比的市中心。周围是大片的混凝土建筑和砖房,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家购物中心。市政府办公大楼主宰了整个地区的天际线,楼顶的天线横七竖八,仿佛一片铁青苔。这里没有中央广场,没有历史悠久的教堂,更没有高跷上的文法学校木屋。科比本来就是四五十年代为解决移民工人住房问题而建起的城镇,大多数房屋都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有一半街名都是苏格兰语。”罗宾说,开过阿盖尔街和蒙特罗斯街。

“这儿以前不是号称小苏格兰来着吗?”斯特莱克说,注意到爱丁堡公馆地产公司的一块牌子。他听说,在工业最发达时期,科比是英格兰领土内最大的苏格兰人聚集地。公寓的阳台上四处飘扬着印着圣安德鲁十字的苏格兰国旗和印着跃立金狮的苏格兰皇家旗。“莱恩在这儿会比在盖茨黑德自在得多,这么多老乡。”

五分钟后,他们开进另一片年代较老的城区。这里有些漂亮的石头建筑,还保留着科比在炼钢厂建成之前的模样。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洛兰·麦克诺顿所住的威尔顿街。

这里的房子每六户为一栋,每栋分为三组,组内两两对称。成对的两家大门紧挨在一起,窗户的排列则左右相反。每扇房门的门楣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她家在那儿,”斯特莱克说,指向写着“夏野”的房门。与它成对的房子叫“北野”。

夏野门前的院子铺满细沙。北野院子里的草很久没割了,这让罗宾想起自己在伦敦的公寓。

“你最好和我一起去,”斯特莱克说,解开安全带,“有你在,她会安心得多。”

门铃好像坏了。斯特莱克屈起手指,大声敲门。一阵凶猛的狗吠表明家里至少有一个活物。然后他们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生气又无可奈何。

“嘘!安静!别叫了!嘘!够了!”

门开了。罗宾刚瞥见一个面容憔悴的五十岁女性,一条毛发粗糙的杰克·罗素梗就冲出来,汪汪怒吼着,一口咬住斯特莱克的脚踝。幸运又遗憾的是,它咬到的是一根金属棒。梗犬哀叫一声,还没回过神来,罗宾就迅速弯下腰,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提到空中。梗犬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瞬间腾空,大吃一惊,忘了挣扎。

“不许咬人。”罗宾说。

小狗显然认为有胆量抓它的人值得尊敬。它默许罗宾调整抓它后颈的位置,在空中扭动着,想舔她的手。

“抱歉,”女人说,“这是我母亲的狗,简直是场噩梦。你瞧,它还挺喜欢你的。奇迹啊。”

她留着棕色披肩长发,发根已经有些发白,薄薄的嘴唇两边出现木偶纹。她倚在拐杖上,一边的脚踝明显肿了,裹着厚厚的绷带,凉鞋里露出发黄的趾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