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缘魔 二(第4/5页)

“只是什么?”又市露出一个罕见的讶异表情问道。

“其实——”

有人在江户看到了她。那女人在江户,平八是这么说的。

“据说,前年金城屋有个伙计前来江户洽公时,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来到了江户?”

“对,而且令人不解的是,据说那女人的打扮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是做什么的。”

“看不出是做什么的,是什么模样?”

“噢,总之她看来不像是嫁人了,至少不像是嫁入武家或商家为妻的打扮,也看不出在哪儿任职干活。不过装扮并不贫贱,反倒有几分奢华。那个伙计也表示,她看起来并不像娼妓流莺之辈。”

“装扮奢华?”又市再次磨蹭起下巴来。

“是的。至于是什么样的打扮,我能联想到的,大概只有阿银小姐那种艺人装扮了。总之这方面详情我并不清楚。只是一听到这消息,原本快忘却这相思之苦的亨右卫门又……”

平八以鬼迷心窍形容亨右卫门自那之后的举止。只是百介并不直接转述平八的话,而是在措辞上力求谨慎。

百介完全无法相信竟然有人会为这种事如此疯狂。若是囫囵吞枣地听信平八所言,亨右卫门后来的举止的确是明显脱离了常轨。听来的确仅能以鬼迷心窍来形容。不过,世上原本就有许多令人难耐的伤痛,相信有些更是会让人精神错乱到失衡崩溃。不过亨右卫门可会如此脆弱?与挚爱别离的确让人心酸,但也有不少痛失子女、配偶,或遭逢其他类似境遇者,绝非每个人都会因此错乱。

亨右卫门并不是死了妻小或父母遇害,不过是想见见逃婚的妻子罢了。一个人真会为此发狂?更何况亨右卫门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商家老板,又不是稚龄孩童,一个懂是非又重体面的长者,岂可能为女色疯狂到这种程度?虽说爱恋是盲目的,但也得有个对象才算数。若钟爱的对象都跑了,这场梦岂可能不醒?

百介顿时支吾起来。“又开始有些……”

“小的懂了,”又市点了好几回头说道,“听来的确不妙。”

“是的。他就是想见那女人一面,都到了几乎疯狂的程度。这一点我实在是完全无法理解。据说他成天又哭又闹,一到晚上就上街徘徊,活像个巡夜打更的,走遍每条大街小巷,像在找走失了的猫似的直呼那女人的名字。白天则四处游荡,以令人难解的方式到处散财,整个人已经是支离破碎了。”

“如何散财法?”

“噢,据说他终日流连小杂货店或和服店,大肆购买和服、梳子或发簪什么的。最后甚至开始买起了木材。”

“木材?这可就费人疑猜了。”又市蹙眉说道。的确,这一点百介也完全无法理解。

“可不是吗!而且还是一根一根精挑细选地买,想必花了不少银两。原本一切都瞒着家人和店内掌柜,但到这地步哪可能不被拆穿?这下大家都知道了老板的挥霍行径,个个惶恐不已。和服或化妆品什么的还不难理解,但连木材都买了来,可就没人当他神志还清楚了。请问,又市你可看得出什么道理?”

“这……小的从没在木材行买过东西,因此欲参透也无从。”又市回答。

“对吧?的确是让人难以理解。金城屋的伙计当然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家财万贯,能散的财总会有个限度。这下大伙儿只得逼老板说出缘由,亨右卫门却厉声表示无可奉告。后来他从江户和大坂请来众多工匠,盖了一座宏伟的宅邸。”

“宅邸?”

又市不解地歪着脑袋。难道就连这个御行也对这举动感到费解?

“是呀,一座宅邸。似乎是特地为了迎接那女人回去而盖的。”

“特地为她准备的新居?”

“应该是吧。据说还是座宫殿般的豪宅呢!接下来他便表示如今已万事俱备,命令店内伙计及早把那女人找回来,还吩咐找到人时得告诉她:一切均已准备妥当,这回一切都将合她所望。”

“噢。”又市也不知是为了何故惊叹道,“期望?”这诈术师又将这两个字复诵了一遍,旋即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据说亨右卫门表示只要这么说,那女人就一定会回头。想来也有道理,就连豪宅都盖了,这下还真是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着她回去了。不过那女人毕竟就连在婚宴当天都要逃婚,想必即使做到这种地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吧。‘这回一切都将符合她的期望’这句话,似乎也太……”

未免也太恋恋不舍了。

“而且亨右卫门还表示,一天不把那女人带回来,他就一天不踏出那栋宅邸,从此就把自己关在那座豪宅里,终日足不出户。”

“自囚吗?”

“是的。怪异举止之后,接着又搞起了自囚。伙计们可真的伤脑筋了。你说这奇不奇怪?难道真有可能发生那种事情?”

“当然有可能,”又市回答道,“毕竟清姬都能因苦恋折磨而化身成大蛇了,无知的凡人在爱恋之路上岂懂得拿捏分寸?不过,一般人成不了什么事,到头来也只能默默承受。可怜的是这位巨贾就是因为家财万贯,才会有此作为。”

原来如此。他的所作所为,的确都是有钱才办得到的。换作一个穷人,即使想这么做也做不来,因此只能如又市所说,让满心苦闷随时光逐渐淡去。而亨右卫门再怎么知情达理,却又拥有供自己做此无谓挣扎的丰厚财力。原来,有时富裕也可能是一种不幸。

“总而言之,看来这并不是两人能否复合的问题。想必亨右卫门的儿子求的,不过是父亲能恢复正常,因此可能认为只要能见上那女人一面,父亲应该就能安心了。见了面若还是不成,应该是不会成吧,至少也能让他死了这条心。总之再这么耗下去,说不定两人就将成生离死别,父亲的苦思之情也就至死都无法平复了。”

“事情可不会如此顺利,”又市说道,“痴情苦恋无药可解,色道地狱有如无底深渊。不过先生,这地狱只要下过一次就会下第二次,下过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见着了对方将更为迷恋,见着后分手至为痛苦,分手后却更为迷恋。若一个人的思念之情如此强烈,事情可就难以收拾了。要挥刀斩断这烦恼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是吗?”百介诚惶诚恐地问道。

“不过,这种差事本来就是小的这种诈术师的本分。只是,先生呀……”又市再次抽出一张花牌说道,“为见钟爱的女人一面而差人四处搜寻,乍听之下或许像个佳话美谈,但这种事可不是这么容易会有结果的。是要让两人终生相守还是就此远离,到头来还是非得做个决定不可,否则绝不可能有善终。先生,不论是要让人相守还是分离,要处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得有相当程度的觉悟。小的这舌灿莲花,有时可是能定人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