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缘魔 二(第3/5页)

虽然我并没亲眼瞧见,百介又这么补上了一句。

“听来可真是不妙哪。”又市说道,“想必他是病了吧?听来那位先生像是患了某种心病。是不是太想见什么人,才会变成这副德行的?”

“你果真是明察秋毫。”

想不到这么快就让他猜中了。

“据说亨右卫门的确有个非常想见的人。”

“想到如此地步?”

“虽说不知有多严重,但的确是想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想必传言并无夸张之嫌。由于他太想见这个人,非见上一面才死得瞑目,如今一条老命几乎全靠这股思绪撑着。”

此人可是个女人?又市问道。

“没错,是个女人。”百介回答,“据传亨右卫门为人刚正不阿,毫不轻佻。知名商号老板通常包一两房妾室在所难免,要不就是曾花名远播花街柳巷,但他却是一身干净。据说二十五年前配偶早一步离开人世后,他整整十五年未近女色,就连一只母猫都没碰过。甚至传言儿子见他如此不解风情,甚至担忧父亲是否有哪里不对劲。”

“这纯属多虑。若因其父生性耿直便如此担忧,未免太本末倒置了。”

“言之有理。不过仔细打听,发现亨右卫门如此谨慎,似乎也是因为担心财产为外人觊觎。不过,据说这并非出于守财吝啬。”

“是为了其儿孙?”又市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上的花牌,“也就是说,他如此谨慎用事,是为了预防留给儿孙的财产为外人侵占?”

“似乎是如此。唉,总而言之,若只是纯粹玩玩,理应不至于逾越分寸。但或许是出于经验阙如,不知该适时收手,只怕会逐渐玩出感情来。有了情就会有依恋,若还有了孩子,必定更是疼爱有加,或许还因此将之迎娶进门续弦,接下来可就麻烦了。儿子年纪也到了,再过不久或许就要抱孙子,如此一来子子孙孙加上后妻,一家人难免为财产起争执。或许其担忧就是出于这类未雨绸缪的远谋深算吧,毕竟这种事屡见不鲜。虽然这种家族纷争不至于发展到武家般那么严重,但时下在商家已是颇为常见,因此这隐忧其实不难理解。只是……”百介双手按在膝上,往前探身说道,“据说在十年前,亨右卫门还是有了女人。”

“噢。”

“据传那女人来自京都,但关于其出身、两人结识经纬,我未能探听详细。不,该说是详情无人知晓。”

“是个京都女人?”

“只听说操的是京都口音,亦听闻其态度优雅、举止大方,总之想必是个尤物吧。不过情况正如同他自己担心的,他在这关系上果然还是逾越了分寸。亨右卫门在这场迟暮之恋中,似乎完全让那女人迷得无法自拔,到头来终究还是决定将她娶进门续弦。”

噢,又市又应了一声,盘立起一条腿。“听起来他可是打算认真了。”

“应该是认真的吧,不过事情没那么顺利。从儿子、掌柜到所有伙计,大家全都反对这门婚事。”

“她不是个好女人?”

“不,据说并不是什么坏女人。”

那么,还是为了担心引发财产继承的纠纷吧,又市问道。

“也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吗?”

“不是。其子名叫荣吉,据说个性淡泊名利,完全不适合行商,而且还是独子。甚至曾就继承家业一事表示,父亲若为续弦再娶又生了孩子,自己愿意自家业经营中抽身。其子目前单身,曾言哪天自己成家了,将把家业分给掌柜和伙计,可见其精神甚为可嘉,因此反对的理由应非贪恋家产。毕竟其父原本不近女色,大概是单纯质疑父亲如此仓促决定是否有失妥当。换成我,应该也会有此担忧。”

“噢。”又市动作敏捷地解下了头巾,“不过先生,这种事其实也无须如此担忧。毕竟有人糊里糊涂地进了门,与素昧平生的对象结缡三十载;也有人只凭一见钟情,就当了五十年夫妻呀。”

话是如此,没错。百介回答道。只觉得男女之情这种事还真是难解。

“虽然或许尚有其他缘由,但正如又市所言,周遭反对的理由的确有失公允。据传女方态度从顺,对此事不表任何意见,当然,她也没资格说什么就是了。但亨右卫门丝毫不愿让步,到头来还是强硬地为自己定了这门婚事。这下旁人可就无计可施了。毕竟是父亲、老板的决定,大家自然是不敢不从。虽然对商家或许将造成问题,这下只得抛开先前的纷纷扰扰,暂时放下家业继承的争议,先将这场婚事给办妥。只是……”话及至此,百介装腔作势地卖了个关子。

又市笑着说道:“看来事情就是没那么顺利?”

“正是如此。礼也行了,门也进了,到了大家准备举行婚宴隆重庆祝的当天,新娘却突然消失无踪。”

“消失无踪?”

“是的,人就像一缕烟似的活生生地消失了。这下金城屋可起了一阵天翻地覆的大骚动,所有伙计倾巢而出四处找人,同时还上报衙门,出大笔赏金寻人,但到头来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原来如此,又市叹声说道,放下立起的腿恢复原本的盘腿坐姿。“过度思念失去踪影的新婚宝眷,让那巨贾完全变了个人?那思念之情让他日渐消瘦?”

“正是如此。头一年还拼命找人,到了翌年则是终日以泪洗面,人也愈来愈衰弱了。儿子和伙计全都无计可施,原本以为他再怎么难过,迟早也将忘却相思之苦,只要回头投身商务,内心伤痛便不难平复,因此暂时观望了一阵子。只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每况愈下。”

又市眯起眼睛,以余光朝堆在一旁的被褥瞄了一眼。“听来十分不妙。”

“的确不妙。据说有阵子甚至连口饭都咽不下。”

“那么——”这御行敏捷地望向百介。

百介慌忙避开他的视线。

“要小的找的就是那新娘子?”

“是的。”

“还要找她做什么?那女人都已经抛弃他了不是?”又市诧异地问道,“不论是为了什么缘由,那女人毕竟已让金城屋的声誉蒙尘,也让老板蒙羞,为何还须再见上一面?该不会以为过了十年,和她有机会再续前缘了?”

“这——”

百介哪可能懂得这种微妙的男女之情。虽然不懂,不过也认为那女人根本不可能回头,更别提再续前缘了。

婚都逃了,必定有个逃婚的理由,加上又是婚宴当天才逃的,想必是有了相当程度的觉悟。无论是什么理由,当年在这种状况下都敢逃婚,事到如今不论再做什么努力,这破裂的姻缘应该已是无法弥补才对。而且,都已经过了十年的漫长岁月。虽说再严重的摩擦经过这段时日,也可能会消弭于无形。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不论经过多久,都只可能加深,而不可能被掩埋。不,应说是这种距离只会让人随时间流逝而渐行渐远。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