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肥(第6/17页)

难不成……“喂,难不成……就自己表明愿意堕入风尘之中?”

“没错,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睦美屋中原本就有数名被卖了身的女子,或被青楼给撵出来的娼妓,新来的姑娘就混进这群人里头。”

“如此说来,难道阿叶也是如此?”

瞧你这德行,长耳大笑道:“活像是教臭鼬放屁给熏昏了,未免也太没出息了吧。没错,把你给迷得团团转的阿叶,老家不正是奥州?她正是个为音吉的俊容所惑,甘愿背井离乡,不巧还与我同船来到江户的穷苦村姑。”瞧你这纯情的小伙子,仲藏语带不屑地向事到如今仍如此惊讶的又市说道,“唉。阿叶的确是个楚楚动人的可人儿,不难理解为何将你给迷得神魂颠倒。但对音吉而言,她不过是株上等的摇钱树。我说又市呀,音吉可不是个普通的女衒,而是个人口贩子。这种家伙的手段,就是接二连三地推人堕入风尘。你可听说过品川宿有个名曰阿泉,老得只剩半条命的盛饭女?”

“哪可能听说过?江户我可没多熟。”

“没听说过?总之,这阿泉已是个五十五六的老娼妓了。她也是被音吉给卖了的。阿泉刚进青楼时在吉原讨过生活,据说曾在大篱待过,但并未持有自己的房间,不再风光后,又沦入小见世混饭吃,但也得以在那儿待到芳华尽逝方才引退。你猜猜后来怎么了?”

“这我哪猜得着?”

“她找上了恩客音吉。都已经人老珠黄了,也不知音吉是怎么劝的。总之,阿泉后来又进了冈场所。”

“被卖进去的?”

“当然是被音吉卖进去的。即便老娼在吉原已无法立足,在深川还能凑合凑合。即便没什么行情,至少也能卖几个子儿。在那儿混了一阵子饭吃,接下来又被转卖成宿场女郎,一路下来就沦为品川的老盛饭女了。阿泉自年轻到老,一辈子都无法逃离青楼,活像是让那个混账吃了啃了还不够本儿,连同骨髓都被吸干。”

“这混账,指的可是音吉?”

“当然是他。阿叶是个能卖上好价钱的上等好货,但行情再好,还是有人抢着为她赎身。待斥资赎身的老头儿魂归西天,她又活蹦乱跳地回头,还能将她高价卖出好几回,世间有什么生意比这更可口?”

“原来是这么个盘算。”

但这倒是令人生疑,仲藏说道:“一回也就罢了。四回难道不令人生疑?音吉那家伙该不会是尝了一回甜头,打第二回起,就接连将为阿叶赎身的老头儿给杀了吧?”

话及至此,突然有人推开了门。

仲藏机警地转过硕大的身躯,只见一个看似小掌柜的细瘦男子将脸凑进屋内。

抱歉叨扰,男子一脸恍惚地说道。

“混账东西!老子都教你给吓了一大跳,还什么抱歉叨扰?想进来,至少先敲个门懂不懂?”骂完后,仲藏转头向又市说道,“阿又,别担心。这家伙叫角助,是个损料屋的小掌柜。”

“损料屋?”

“阿又……你就是阿又大爷?”听闻长耳这番话,角助如此问道。

“有什么不对吗?没错,我就是阿又。”

“噢,你果然在这儿。原来你就是那叫双六贩子阿又的新手。有个自称是你同伙的家伙在前头路边碰上了点麻烦。”

“我同伙?”

还吩咐我若是见着你,就让你去帮他忙,角助说道。

多谢多谢,这真是地狱遇菩萨呀,卖削挂的林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只约略听闻长耳大爷住这一带,但不知是哪栋屋子。只猜想姓又的或许在那儿,但不知地方在哪儿,当然是无从找着。就在我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头,正好看见角助大爷打眼前走过。之前就听闻角助大爷与长耳大爷交好,便向他打听,这下果然找着人了。”

“我对这番经纬可是毫无兴趣。喂,姓林的,已是三更半夜,你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人影的地方做什么?”

只见一辆半边轮子嵌在沟渠中的大板车斜卧路旁,车后还倒着一口比酱油缸还大的缸。

“在这儿做什么,瞧我这模样不就明白了?唉,需要力气的差事,我总是干不来。”

若是看得明白,我哪需要问什么?又市回道。

林藏是又市在京都时结识的,同样是个满脑子鬼主意、凭舌灿莲花之术讨生活的不法之徒。

“那口缸是盛什么的?姓林的,你该不是打算酿酒吧?”

“这哪是缸?难道你两眼昏花了?这可是桶呀。”

“桶?是洗澡桶吗?”

“是棺桶啊。”

若是如此,这只棺桶可真大。手提灯笼的仲藏蹲下身子说道。出于好奇,他也来凑热闹。“说起来,林藏,你怎会知道角助和我是同伙?”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这种事哪可能推敲不来?林藏笑道。

“少给我扬扬自得。你和阿又一样,不都是嘴上无毛的小伙子?小心推敲过头,随时可能引火自焚。话说回来,这桶是要用来装什么人?瞧它大得吓人,应是特别订制的吧?”

“不不,仲藏大爷。”林藏拍了拍棺桶说道,“该装的人已经在里头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无法独自将桶给抬回车上。幸好这下连长耳大爷也来了。我这同伙也和我同样手无缚鸡之力。喂,阿又,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帮个手,再这么耽搁下去,可要误了人家投胎了。”

看来林藏是将这只大桶————不,该说是这具尸首————载在大板车上,也没提灯就拖着车走到了这儿来。

又市心不甘情不愿地搬起桶底。幸好绑在棺桶上的绳子没断,桶盖没被掀开。若桶内真如林藏所言盛有尸首,抬起来当然骇人,但只要不看到尸骸的面容,或许还能忍受。

即便三人联手,抬起来仍然吃力。

“喂,林藏,这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当真是尸首?”

“别净说些蠢话。棺桶当然是拿来装尸首,否则还能装什么?不过死尸竟然这么沉,还真是出人意料。”

“真是沉得吓人。单凭咱们哪抬得动?你平日尽卖些讨吉祥的东西,这下怎么连这么不祥的差事都肯干了?”

只闻三人抬得桶箍嘎嘎作响。

留神点,林藏高喊道:“若在这种鬼地方掉了桶箍,咱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吃不了兜着走?还不都是教你给害的。这月黑风高的,还是在这浅草外的田间小路,有哪个卖讨吉祥东西的会挑此时此地拉着如此沉的尸首四处闲晃?你这混账东西!”

此时重心突然一移,想必是桶内的尸首移了位。桶底若破了,可就麻烦大了,林藏赶紧伸手朝桶底一撑。

“且慢且慢。林藏,咱们不是得将这桶给抬到大板车上头吗?看来不先将桶扶正,想必咱们抬不动。好好给我撑着。”长耳说道,旋即放开了抬桶的双手。“看来这具尸首已经掉到底端,想必已没多沉了。你们俩就这么斜斜地抬着,好让我将桶给拉到大板车上。”话毕,长耳转头望向后方喊道,“喂,角助,别净在那头看热闹,过来帮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