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肥(第5/17页)

老实说,音吉其实是去买人的,长耳说道。

“买人?”

“没错,买人。音吉干的,正是买卖人口————不,音吉只卖不买,其实是个将姑娘卖给青楼的人口贩子。”

“喂,没先买人,怎么卖?难不成是掳人来卖?”

这年头哪还能随便掳人?长耳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不付钱就把货拿走,是盗窃。货物若换成人,不就是掳人了?”

“你想想,阿又。音吉若是去掳人,为何年年都去奥州?或许世间仍有干掳人这等野蛮勾当的,但每到一地也仅能干一回,哪有人敢在同个一个地方屡屡勾引良家妇女?奥州即便是穷乡僻壤,百姓看见掳走自己女儿的家伙大摇大摆地回来,也不至于傻乎乎地热情相迎。噢,话说回来,音吉这家伙,天生就虚有其表。”

“虚有其表也有天生的?”

“当然有。阿又,瞧瞧我生得这副德行,即使一路倒立而行,也没姑娘会看上我。你这家伙生得一脸细皮嫩肉,想必不会懂得这个道理。凭我这长相,姑娘即使看到我时嫣然一笑,对我也不会有半点意思。要想走桃花运,除非换个脑袋瓜子。有人则与我恰好相反。音吉这家伙,可是生来就注定要将姑娘们迷得神魂颠倒。那家伙的长相,比许多戏子都要俊俏呢。”话及至此,仲藏先是摸了摸自己怪异的脸,接着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还不仅是俊俏而已。他年纪比我还大,都四十好几了。”

“喂,难不成你还不到四十?”

长耳这副长相,说已年近五十,只怕都有人相信。

“或许在你这种小伙子眼里,四十和五十看起来都一个样。总之,男人只要上了年纪,都是一副龌龊模样。但音吉年过四十,看起来仍青春无比,这可就非常人所能及了。他也没施什么妆,就让姑娘们个个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这关咱们什么事?”又市问道,纳闷这家伙为何老爱岔题。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那些乡下姑娘,个个被音吉的俊美模样给迷得神魂颠倒呢。”

“如此一来,再以甜言蜜语加以哄骗?”

“音吉这家伙似乎不会耍什么伎俩勾引姑娘。是姑娘们自己被迷上的。况且……”

“怎么了?”

“迷上音吉的姑娘们都跟着他,一晃眼就消失了踪影,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是神隐。”

“神隐?”

“是呀。其实哪有这种事?我和音吉同乘一艘船返回江户,方才知道实情。原来,那些姑娘是自己跟上来的。”

“自己跟上来的?怎么听来活像是与母狗失散了的小狗?”

没错,每年似乎都会跟来一两个,长耳说道。

“听着活像是狡辩。”

“音吉自己的说法是,人不是我带回来的,既没诳骗,也没强逼。唉,其实这么说的确是对了一半。他也解释,那些姑娘怎么劝也不愿回头,到头来,便一路跟到江户来了。”

“且慢,长耳的。这些姑娘就这么一路跟到了江户?他怎么不在途中将她们赶回去?稍稍赶个人不就得了?”

“说是怎么赶也赶不走,但真正原因其实是,音吉是自青森乘船归返的。”

“乘船?”原来如此。都上了船,当然是想走也走不了。

听来的确像狡辩,是不是?长耳说道。

当然是狡辩。

“小姑娘哪可能只身自陆奥走到江户?但若是上了船,便是想回也回不去,只得乖乖来到江户。古怪的是,这些姑娘登船时,那家伙总会伸手将她们拉上来,完全看不出有丝毫劝姑娘们返家的念头。但表面上,他解释是姑娘们执意跟上来的。随后……”

“难不成就将她们卖进了青楼?”

“当然是将她们给卖了。那家伙自奥州把人拐来,一个个都卖进了青楼,活像是放饵钓鱼。”

“不过,我还是怎么也想不透。不管那家伙是如何解释的,这怎么看都是掳人,即使手法体面些,还是和诱拐没什么不同。”

“当然没什么不同。方才我不都说了?睡魔祭的音吉,其实是个人口贩子。”

“人口贩子,可是指那些买卖姑娘的女衒?”

“正是。音吉表面上是经营一家名为睦美屋的杂货盘商,但这招牌可没什么人相信。实际上,睦美屋卖的就是姑娘,随时都有五六个乡下姑娘或落魄娼妓在店里头窝着。”

“你所说的只卖不买,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太凄惨了,又市感叹道。

当然凄惨,长耳继续说道:“不过这些姑娘哪可能心甘情愿被推入火坑?”

这点直教又市参不透。被人勾来又给卖了,有谁会甘愿?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将姑娘带到江户后,那家伙想必先来番甜言蜜语————我也知道姑娘对我一见钟情,但碍于身份,我终究无法和你有个结果。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因为音吉已经有老婆了。”

“那、那家伙已有家室?”

“当然有。他可是人家的赘婿呢。睦美屋的老板,其实是音吉那名曰阿元的老婆。在那家伙入赘前,不过是家单纯的杂货盘商。总而言之,那家伙会苦口婆心地如此相劝:我们既然无法结为连理,奉劝姑娘还是早日归乡。”

“早日归乡……”区区一介弱女子,岂不是想回也回不了?

“当然回不了。但乡下出身的纯朴姑娘,哪可能在江户这精明人都难免上当的鬼地方讨生活?音吉这家伙逼人返乡逼得越急,姑娘也就哭得越凶,直泣诉不回去、回不去什么的。唉,当然是想回也回不去。见状,这家伙竟————乘人之危发横财。”仲藏面带嫌恶地说道,“那家伙表示自己第二年仍会上奥州参加睡魔祭,在那之前愿先收留她们,如此哄骗过后,就将姑娘们带回店里头了。”

“但店里不是还有个老婆?”

“有没有老婆有什么差别?又不是带个偏房回去。只要被带进店里,姑娘就不再是姑娘,而成了货品。睦美屋里总有好几个被沽了价的姑娘,只要成了其中之一,可就万事休矣。起初的确照料得无微不至,距下回睡魔祭还有好几个月,姑娘们哪好意思就这么赖着?何况人家还有个老婆,哪可能大喇喇地赖在那里,吃人家近一年的闲饭?常人当然要感到难为情。”

这哪是大喇喇地赖着?又市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话老早说在前头,打一开始,音吉可就苦口婆心地劝这些姑娘回去了,仲藏回答。

“这不过是个借口吧。任他再怎么劝,只要人一上船,结局如何大家都晓得。”

“可不是这么回事。姑娘们本就纯情朴直,驶往江户途中,音吉又数度晓以大义,到头来姑娘们全都认为这只是自作自受,全得怪自己一时错爱惹了祸,为此深深反省。不知不觉间————”